刚起时, 天还有些阴沉,到了如今竟然放晴了,白花花明光落地, 照得眉目清明与怒色满面一般明晰。
“伍夫子名字取得极好,每次一来, 天就晴了, 天晴了,谁是影子谁是树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坊门距离定远公府大门颇有些远,伍晴娘走到的时候略有几分喘。
看着卫蔷的笑脸,她深吸一口气,也笑着说:“国公大人怎么知道我能解开上次的题?”
见妹妹不再畏怯, 伍显文也高兴起来,一群人说说笑笑进了国公府。
坊门外的人看不见这份热闹,只是隐约能听见。
金簪早就收回了车帘后。
管事小心道:“夫人,眼下, 我们……”
车内静了许久, 人影又短了一截, 从里面传出年轻女子细细的语声:“夫人说回府。”
国公府内, 一群姑娘站在内院,看着“新夫子”。
别说教授算学了, 这是伍晴娘第一次对着几十个人讲话,哪怕都是些小姑娘,她也脸颊生霞, 掌心都攥出了汗。
卫蔷见状, 直接从书册中点了两道算题问解法, 她脱口便答,答完之后心中忐忑也就压了下去。
“若论诗书, 在座我一位都比不了,唯有心算,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
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
说出这句话,伍晴娘自己愣了一下。
她、她真的能靠自己的本事,安身、立命……为人师?
只是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有一物撑在了自己身躯之中,让她从一被阿兄庇护的飘絮变了模样。
眉头一挑,她的神色已和从前不同:“《九章》共二百四十六题,分九章,其一名‘方田’……”
同是出身世家,郑裘夫人一眼能看出伍晴娘的底细,这些女孩儿哪个不知道?可定远公亲自送了她来,还当着她们的面替她们给她端了一杯茶,这些姑娘至少知道这新夫子是不可轻待的人物。
而且这夫子还真的很有本事。
内院地上凹凸不平,又养着鸡兔小羊之类,偶有鸡屎涂抹或者粪蛋子滚过,实在不能摆着上几个蒲团坐垫就让众人席地而坐,尤其各位姑娘恶极了蒲团,见之欲吐,卫蔷就到处找椅凳,国公府除了石凳都搬来了内院也未凑足,是卫行歌带着一众兵士去城外赶出来了几根长凳。
木材没来得及晒透,还带着青涩的木香气,三尺一截的凳子,挤一挤能坐上三个小些的姑娘。
七十四个姑娘在院中坐着听伍晴娘讲算学,太阳就晒在头顶,偶尔有之前未关进笼子的小鸡探头探脑过去,还有吃了草的小羊在无聊咩叫,从前,她们在各自家中习字读书,哪里不比如今舒服千万倍,可……看这平平无奇的女子挺着脊梁给她们讲算学,她们竟然就听得入了神。
就连小鸡勇啄兔尾巴的奇景,她们都无人去看。
留了燕歌和清歌跟着一起温故知新,转身卫蔷出了后院。
后院门外正当值的兵卒站得笔直,唯有耳朵侧向院中,卫蔷拍他们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元帅!”
卫蔷却不在乎他们此时的“情不自禁”,这次能被燕歌带来东都的承影部多是骁勇有功之人,待回了北疆一两年内总得升一升,这些人就该好学。
她巴不得北疆都是好学之人。
“要是喜欢,我安排人每日旁听将夫子讲的抄下来,你们自己找闲暇时学。”
“谢将军!”
“嘘!别吵到里面清静。”
伍显文站在夹道出探头,正看见卫蔷拍了拍兵卒的肩膀笑着走过来。
晚春的阳光照在年轻的定远公身上,乌发明眸,体态风流,举手投足颇有古风,实在是个绝顶精彩的人物。
看得伍显文心中遗憾。
承影将军英武敦厚,又在北疆颇有人望,实在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妾之选,正堪与定远公这等人杰相伴。
她怎么就是女的呢?
“伍侍郎久等了。”
见卫蔷走近,伍显文让自己先忘了心中憾事,眨了眨小眼开口道:“国公大人,这几十个世家女快把朝堂掀翻了,满朝上下也只有你还记得给她们找夫子。”
伍显文此言不虚,定远公府门一闭自有清静,朝堂上却乱了,皇后深夜颁旨将上阳宫里的刚封女官的世家女全都调去了北疆,就如一道惊雷,第二天晨起上朝就有人当庭哭起了自己女儿,这时皇后才说人已经送到了定远公府。
“看他们脸色就像是知道自家爱妾跟自己老丈人跑了。”文采斐然伍侍郎对卫蔷如此描绘当时场面。
不管如何混乱场面,至少人人都认为这是皇后不想看定远公再与世家混在一处,不想让世家送子弟去丰州,大概也有几分趁机敲打定远公的意思。
这么一想,也就明白了定远公为何闭门谢客,不过是不想让世家再借着女儿之名与自己亲近,让她再遭了忌讳。
“我一好友昨日还说定远公虽然做事放诞,却有谨慎之处。”伍显文的好友自然是寒门出身,在他们的眼里定远公只要不与世家亲近就好。
听伍显文说完,卫蔷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两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