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赶回东都,专司此次护卫车队之责。
百架马车排成常常两列在定鼎门大街上缓缓前行。
不同于来时的春寒料峭,此时道旁绿柳随风,石榴开花,无数人围观着定远公的车驾。
卫蔷没有坐车,她骑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道旁无数人在看着热闹,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她就看过去,还笑。
三个多月前她来东都,虽然有御赐车驾,百官亲迎,可她身边只带了一个抱剑少女,走的时候,百辆马车里装满了她为北疆筹措的药材、良种、丝罗、财物,还有人才。
百官来送者寥寥。
只有百姓们愿意来送她,因为她未扰一民,未欠下洛阳百姓一文铜板。
她吃一只甘瓜,都是与人换来的。
“你们说,定远公从哪来的这许多东西?”
听见此问,一卖鱼的妇人大声笑着说:“是国公靠着一身肝胆与世家换来的!”
一身肝胆?
坐在马上的卫蔷听见了,转头看过去:“这位娘子可说错了。”
那卖鱼妇人之前在康俗坊门前就与定远公说过话,此时也不怕人,大笑着说:“国公大人一刀劈了于家大门给小娘子讨公道我们可是看见了,怎不是一身肝胆?”
高坐马上的定远公也笑:“我是有一身肝胆,可在东都弄来些财物,破几户家门,杀些叛国逆乱之人,还用不着我的肝胆。”
嘈杂的道旁渐渐安静下来,人们仰着头看着定远公。
看着穿了一身白衣的女子一副精彩眉目都坦然在晨光之中。
看她在笑。
看她摸了摸手中的刀。
“定远军的肝胆,在劈砍向蛮族的刀上!”
蛮族,蛮族。
十几年前被杀戮驱赶的苦痛还在心中,有人已经捂住了脸。
穿着青袍的老儒生流下了浊泪:“定远军才是我大梁肝胆!”
“大梁肝胆!”
“定远军杀灭蛮族,可要让我们都知道呀!”
“定远公!你何时回来,老汉还请你吃瓜!”
“定远公……”
这些人还不知道就在离长安不远的绥州,韩氏已经造反,集结数万人马要攻打洛阳,也不知道朝廷已经急命大将军兼领朔方节度薛重连同静难、顺义、匡国、护国、建雄五地节度联手剿灭韩家逆党。
新的战争已经打响。
而这“大梁肝胆”,大梁已经不敢再用。
之前圣命未绝,崔瑶问卫蔷,若是圣人要她留在东都总领平叛一事,调北疆兵马南下,她该如何。
卫蔷笑着说这自然是好事,她有把握三月平叛,可这是不可能的。
孤身入东都的定远公,朝中各派都以之为刀,他们却只敢用这样的定远公。
“在东都,我只是一把刀,人人畏惧,人人渴望,人人盼我死,人人恨我不在他们掌中,世家如此,寒门如此,圣人也如此。”
幸好,她有家可回。
“定远公!”有一做商人打扮的男子突然道,“我有一女儿能书会算不输男子,可能去你北疆为官?”
只见定远公一招手,大声道:“只管来!”
“商人女也可?”
“嫁人了也可?”
“凡天下之人,想来北疆者,尽管来!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出身家世,我许你们安身之地!”
张狂至极!可令人心安。
一女子突然冲到了定远公马前,大声道:“国公大人,我这女儿我实在养不过来,您可要?”
女子手里一两三岁的女娃浑身脏兮兮,身上只穿了一件麻片似的衣服,因为瘦,一双眼睛大得出奇。
众目睽睽之下,定远公一把接过了那孩子用袍袖包裹在了怀里。
“你的孩子我要,我让她读书明理,好好长大,来日也让她知道,她娘舍了她非是恨憎嫌弃,是珍爱于她。”
女人也清瘦,身子晃了晃,仿佛被什么打中了一般。
“定远公!我这辈子都记着您大恩大德!”她跪在地上,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因这一幕,众人更加鼓噪起来,有人干脆抱了女儿出来直接放在了定远公府的马车上,马车里郑兰娘正检查一群小姑娘背《论语》,车上突然就多了个孩子,她掀开车帘,又慢慢放下了。
道旁停着一辆香车,柳氏坐在里面,她方才、方才可是看见了兰娘?
却不知自己的女儿将那小女孩儿抱在了怀里。
“阿娘,旁人弃女为求女儿能生,你弃女,因你是郑家大夫人……女儿终于,再不想走您的路了。”
那小女孩儿还不知道自己被爷娘舍了,怔怔看着郑兰娘抱着自己哭,才终于跟着哭了起来。
在卫蔷一侧,卫燕歌穿了一身蓝衣,距离城门还有百丈远,她就看见了一人。
站在城门边,杜明辛今日穿了件赤红的衣袍,怀中抱着一个酒坛,笑着看他家威风凛凛少将军。
卫燕歌转头,就见卫蔷对自己正笑着。
“去吧。”她阿姊是这般说的。
蓝眼狼王终于一甩缰绳,向城门处纵马而去。
却见杜明辛一手抱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