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了柳城之后的种种琐事可谓是千头万绪, 楚元秀的事情可以说小到不能再小,陈窈儿愿意亲自去做,只是因为敬她智勇双全。
而柳城, 这有数万人口之地,无数悲喜离欢, 都还要她这个一州刺史去一力支撑。
面前高高摞起的文书, 陈窈儿打开了两本,眉头不由得深深皱了起来。
“民心不安。”
“定远军所行之处,营州百姓畏之、憎之。”
“身是汉人身,心是蛮族心,视我等为仇敌。”
“今有百姓暴起, 欲夺刀伤人。”
陈窈儿揉了揉额头。
元帅在北疆打仗,是与蛮人无数次的你来我往,每到一处都尽力带走当地百姓,等她真正占了一州之地, 也不过是拔初当地的蛮族, 安置好被奴役的百姓, 再让原来被带走的百姓归乡。
认真说起来, 北疆各州蛮族最多也不过占了七年,儿童长大, 少年成人,壮年未老,所有人都还记得在大梁的日子, 平素民风又彪悍, 只要有汉人起事, 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像曾经是专门刺杀蛮族官员的申屠休和曾占山为王的符婵, 只要他们肯杀蛮人,北疆百姓都曾想尽办法护着。
元帅不仅能力战蛮族,还治军有方,不让军士扰民,再加上“卫”这个姓氏,元帅一路收复北疆可谓是民心所向。
营州却与北疆完全不同,自从安史之乱之后,营州就在各族手中被争抢,原本在这里没有随着平卢军内迁的汉人已经繁衍了很多代,有些连汉话都未必说得清楚,更不用说写字了,在这些人的心里,定远军本是外来者。
长安变乱被掳来营州的汉人离乡背井,受制于蛮人,如刘怀那般踩着别人的鲜血往上爬的也太多了,剩下的,有很多也未必对定远军有善意。
百多年来,蛮人管理营州汉人以三六九等之法,有几分才学的汉人愿意依附于蛮族,还能改成蛮族姓氏,反过来似乎成了蛮族之人,甚至有了自己的帐篷和牛马,此为第一等。
其次是与蛮族通婚的汉人,也能在柳城附近获得土地,此为第二等。
也有汉人成为蛮族贵族的家仆,替蛮人打理农田或商铺,此为第三等。
第四等就是楚元秀那种,有些一技之长,为蛮人做事,勉强混个饱腹。
第五等就是汉奴。
在这等级之下,汉人想要让自己过得好,就只能抛了自己昔日所学的礼义廉耻,一步一步往上爬。
而一旦爬上去……他们又哪里还算得上是汉人呢?
也正因如此,营州很多汉人以依附蛮族为荣,拜着蛮族的萨满,唱着蛮族的歌,他们看待蛮族,有些像中原百姓看待世家大族。
这些日子,定远军的官兵如往常一样帮着当地百姓抢种冬麦,很多时候却没有得到在北疆时的那般爱戴亲昵,而是冷漠、防备,甚至仇恨,正是因为那些百姓已经将自己当了蛮族一伙,以为定远军要抢走他们的土地。
可在定远军眼里,这些百姓是他们要一同经营营州的骨肉亲人,与北疆百姓并无不同。
“这就是元帅说的百姓根基不同。”陈窈儿疲惫地揉了揉脸,她今年才二十四,作为一个州官,如果离开北疆之地,整个天下绝难找出比她更小的了,来营州之前元帅说她要仗着自己年轻来寻找新的治州之法,她自以为自己懂了,来了才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难得多。
啃一口已经干硬的胡饼,陈窈儿一边嚼,一边想着对策。
在被元帅点来营州之前,她曾是檀州刺史晏青红手下主管民生的得力干将,因为抚民安民之事做得出色,又被元帅抢到了北疆民部、财部跟着管事林重华学了两年,无论是晏青红还是林重华,甚至是元帅本人,她都看着学着,到了营州,她要将这些东西变成安民之器。
安民、抚民……让他们看见粮食,让他们看见出路,第一步,得让他们知道定远军是怎么想的。
巨阙将军申屠休迈着大步走进了县衙的侧院,就见陈窈儿两眼灼灼地看着自己。
“申屠将军,我记得你当初曾唱过戏?”
申屠休脚下一顿,他前几日骑马回了平州向元帅说了自己因为担心林里地矿复杂,担心奚人在地上挖陷阱才让轻骑先行探路,那时,他都没像此时这般畏惧不前。
见他没有反驳,陈窈儿的眼睛更亮了:
“我想把定远军打败蛮族和安民之策编成戏文找人去唱,以您的经验来看,此事可行否?”
申屠休沉默片刻,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陈刺史,我是唱过戏,又不是写过戏,哪里知道可行与否?”
陈窈儿自己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可问遍了营州上下文官竟没一个会写戏文的,她便此事连同营州的奏报一并送给了卫蔷。
不到十日,一个面白如玉清俊异常的少年从马上下来,拎着自己装着纸笔的书箱到了营州。
他还没到县衙,陈窈儿就听有人说柳城来了个仙童般的人物,待见了这少年气十足的小书生,她也在心里赞叹不已,这位书生真是好相貌,且还有些眼熟。
“在下秦绪,奉命来写戏。”
陈窈儿父亲曾是举人,她小时候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