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说:“州学上下七位男夫子带着男学生开文会,踏青写诗曲水流觞,就不是偏心?我偶尔照料女学生就是偏心?又或者偏心对偏心?这倒是公平了。”
管事叹了口气,说:“伍夫子,你若是也对男学生多两分这等体贴……”
“管事,那些男学生来州学是来读书的,还是来被我体贴的?”
管事语塞。
伍晴娘笑着道:“这话我并非第一次听了,刚来州学便有人说算是有人管起了州学上下的细务,可无论元帅还是晏刺史,她们找我来是因为我算学教得不错,不是因为我是女子,因我该细致体贴。我对女学生好,是因我愿意,也仅是因我愿意。我与那些男子一样是来教书的,同样被叫着夫子,领着同样的俸禄,怎就因我是女子,就要我多出一份体贴?难不成其他夫子能来州学教书是因为他们豪迈刚猛?”
伍晴娘此言传遍了檀州州学上下,有两位男夫子深觉受了冒犯,伍晴娘是元帅带回北疆的,是晏刺史带来了檀州州学的,他们畏其来历,不敢公然指责于她,就暗地里说她狂放傲慢。
更深露重,伍晴娘披着衣服坐在案前看完了书,都会想起那些传言。
谁能想到啊,一个曾经差点被婆家逼死的寡妇,居然有一日被男人暗地里说狂放傲慢。
相貌温厚的女子双手捏着桌角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之后,伍晴娘每每想起有人在自己背后说自己傲慢,脊背就挺得更直了,说话的声音也更清朗,步子迈得更大。
到了秋末季考的时候,檀州州学出了一件大事,季考排名前十,有七个是夏天新入学的女学生,从第一名到第四名全是女子,其中算学一科,女子包揽了前十。
州学里喧嚣不堪,不少学生不信此结果,更有一位夫子直接举着季考考榜告到了州府衙门,说檀州州府的算学夫子伍晴娘徇私舞弊,泄露考题。
伍晴娘自陈自己从未泄露考题,自己所考的都是自己讲过的题。
二十名女学生也站在了公堂上,愿意再考以证伍夫子与自己的清白。
此事传开,正好陆佛奴作为民部文书从新州被调往平州,途径檀州,她看见有州学学生写了诗骂伍晴娘,还要将诗贴在城墙上,她骑着马进了密云城,径直到了檀州州府大堂说自己愿与一众女学生同考以佐证伍夫子的教书之才。
这事越闹越大,甚至有人说女子就不配进州学,晏青红却不慌不忙,她等着那些州学夫子从别处找来自己的“文友”来助拳,等着教部将此事上报给了北疆总教部,等着蔚州的孙幺儿都写了信来问她到底出了何时,她才慢慢悠悠找了财部之人对照伍晴娘讲过的部分出了算题,下令檀州州学上下所有学生再考。
第二次的考试结果与第一次大有不同――第一次,算学一科女学生包揽前十,这次,女学生们包揽了前十五,七人一题未错。
伍晴娘站在晏青红面前笑着说:“刺史大人,无人去文会,无人赛诗文,无人自吹自擂以自彰,檀州州学里这二十穿裙的女学生不过是勤谨互勉,昼夜苦读,方有学业长进。”
她好像一个人也没骂,又好像把所有那些贬低她、污蔑她、想要把她踩在脚下的人都骂了。
晏青红哈哈大笑:“我早觉州学中学风浮躁,从你们进了州学之日起,一应用度皆有北疆承担,你们以为我是要你们来做什么的?”
北疆年纪最大的女刺史看向所有人:
“你们以为我是要才子?要文豪?”
檀州州学的墙上挂着一幅卷轴,上面写着“风流天下闻”*,她看着那副字,冷冷一笑:
“我来几次,几次都想说,今日有一句话终于可说了,你们用李太白赠孟山人的诗来自比,你们也配?!”
经此一事,晏青红下令彻查檀州州学,还真查出了不少收受之事,最后开革夫子三人,连州学博士都被免了职,檀州州学开除闹事的学生二十余人。
伍晴娘名声大噪,成了声震半个北疆的名师,她这次被卫蔷叫来麟州,是以“北疆十余州学中唯一一位以算学立身的州学博士”身份。
也是北疆第一位被州刺史任命的女州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