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住在敕造郡主府中, 除了外而的看着颇为豪奢,里而也只不过只有木床而已,这还是因为从前这里当过蓟州的孤儿院和医药局, 直到前年才陆续搬了出去。
知道卫蔷要带着新科进士们来,蓟州刺史于成预先使人将院子里外都清扫了干净。
春雨淅沥, 一群穿着靛色的少年少女帮着进士们撑伞搬行李。
这些孩子从前就是在孤儿院呆过的, 现在每日跟着读书,州县衙门里有什么零散差事他们也愿意接了赚点零用。
崔瑶看他们一个个失了父母还能衣着整齐、行止有度,心中极为怜爱,从行囊中取了一包散钱要给他们。
十岁上下的孩子们排着队一人取了一枚,领头的少年笑着说:“州衙的郎君是特意给我们安排了这个差事, 就是为了沾进士们的才气,一人一枚铜钱就够了,进士娘子给的钱,得藏在怀里才行。”
崔瑶笑着说:“那你们且等等。”
正好今科状元元妇德拿着书册路过, 崔瑶一把把她拉了过来。
“崔、崔博士……”
崔瑶笑着说:“状元娘子, 这些孩子要沾沾你的才气, 来, 你把这些铜钱发给他们。”
元妇德看看这些听见她是状元就眼睛发光的孩子们,再看看对着自己笑的崔瑶, 低头老老实实开始发起了铜钱,那些孩子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有个小姑娘还大着胆子在元妇德的手臂上抱了一下。
“状元娘子, 我一天看六个时辰的书, 能跟你一样考上状元吗?”
新科状元诚实地回答道:“我平日看书看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
有小孩子瞪大了眼睛。
“我看不了八个时辰, 是不是就考不上状元了?”
元妇德就算再如何不通人情,也知道自己不能说:“是。”
她想了想, 对那小姑娘说:“认真看,就算六个时辰,也行的。”
崔瑶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笑更深了两分,她道:“你们有状元亲手给你们的铜钱,只要认真治学,肯定能得中进士。”
大门外有人撑着伞叫他们,孩子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刷剌剌地跑远了。
崔瑶恍惚听见地上一声响,就见元妇德将书放在廊下,自己跑了出去。
一双深青色线靴踩在水里,北疆第一位状元弯下腰从雨地里捡了一枚铜钱,她笑了笑,又去往大门口,将铜钱还给了一个小孩子。
看见这一幕的崔瑶撑起一支伞去接元妇德,脸上还是笑着的。
“北疆第一次科举有元妇德这么一个状元,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晚上在卫蔷的房里,崔瑶如此说道,“不仅才华横溢,还温善可靠,不仅有一副好胸怀,还能弯得下腰去,元正道恃才傲物,乖张了一辈子,实在想不到,他女儿竟然是这般性情,仿佛是一棵歪脖子松树上生出一棵兰。”
元正道,可谓是名满天下的狂生,凡是见过之人,无不说他狂气与才华皆有慑人之势,先帝曾几度派人请他出仕为官,他坚辞不肯受,甚至将一头驴绑了眼睛,又在其头前捆了一把青草道:
“在朝中为官,就如此驴,明知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而前有草料,能如何呢?”
那驴停在原地嘶鸣不已,元正道问带了官服来请他出仕之人:“若我去当了这官,不是连这驴都不如?”
此事传遍天下,元正道也被人称为“元瞎驴”。
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卫蔷却知道,因为那次奉命召元正道出仕的正是同样才名满天下的她外公姜清玄。
卫蔷突然一笑,说:“如今想想,当初我外祖还未回京复命,“元瞎驴”的绰号已经天南海北叫得响亮,惹得先帝也一句‘不必与一瞎驴计较’就将此事轻轻放过,未必不是我外祖为了保元正道的性命而在其中运作。”
她的裘衣破了个洞,崔瑶拿在手里细细补着,点点头笑着道:“你外祖救了他性命,他女儿也成了咱们北疆的人,这就是她与你的缘分。”
说完,崔瑶又是一叹:“我幼时好读书,我祖父甚喜,巴不得我也能当个崔家的谢咏絮,可我娘却总与我说,女子好读书本不是错,错在以为读了书,便失了自己为女子的本分,以为自己就是书中之人了。我初时不懂我阿娘所说,后来嫁了人,夫家守规矩,郎君也敬重,我却还是,一点点,一次次,明白了我阿娘真正想说的。读书识字又如何,这人间本不是让女子讲理的地方,越是知道了太多道理,越发知道女子是在道理之外的……我出身世家,家资厚重,半生无灾无难,尚且如此,那元妇德能有今日,一步一步走到你的而前,只怕比我更难千万倍。”
“我知道您的意思,放心,元妇德此人,我有大用。”卫蔷说完,将手上的信收了起来,她拙于针线,却有一把好力气,修补裘衣她做不来,却能给李若灵宝把马鞍给修了。
只见她手里拿着铆钉两指摁进去,连锤子都不用,就把马鞍上翘起来的地方给压了回去。
“好了。”
将马鞍放在一旁,卫蔷打开窗,看见廊下还是细雨不断。
“崔姨你看过了元妇德的诗文,还没看过她的策论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