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征地令是权宜之计,趁着她对大梁还有几分尽忠之意,杀了她。”
“哪怕,哪怕再给我三年,我也能给你一个没有定远公没有卫家的天下。”
那时的赵启恩年轻气盛,握住自己父皇的手满口答应。
父皇弥留之际,一时叫着戾太子的名字,骂他逆子,一时说申荣负他,直到最后,他忽而一笑,道:
“阿泫,你来接朕了?朕,让你家女儿当皇后,可好?”
电光火石之间,跪在一旁的赵启恩想起了父皇看向那“卫臻”时的眼神。
“圣人殡天”的呼号声中,赵启恩心中冰冷,他父皇记着一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女子,都不记得他这个继任的皇帝。
被群臣迎上御座的第一道圣旨是给先帝拟庙号,定哀礼……很快,赵启恩就亲自拟了诏书令定远公卫臻回朝奔丧。
可定远公以战事危急为由没有回洛阳。
赵启恩一直不懂,自己的父皇莫不是疯了,一面对一个女子顾念不已,一面又要杀了她。
直到他在乱军中,见一穿着黑甲的女子驾马越过众人头顶,落在御阶上。
“圣人莫怕,定远公来救驾了。”
那时正当正午,太阳煌煌在天,女子披血执刀,一只手拉他上马,另一只手以长刀劈开了一个叛军的脖颈,黑血喷涌而出,她头也不回。
乱军丛中,赵启恩的心瞬时便定了下来。
他的手抓住欲翻飞而起的斗篷,就如抓紧了一对将要舒展于云天的翅膀。
有声音激越如擂鼓,赵启恩直到被卫蔷送到安全之处,都恍然不知那是什么声音。
直到过了两日,叛军被平定,他站在明堂上,看见那个女人跪在地上称他为圣人,他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也明白了自己的父皇。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能不折其羽翼,断其长刀,毁其臂膀,碎其筋骨?
她就应该……
她就应该……
他说自己有意留定远公护卫洛阳,可那个女子说北疆蛮族大军来袭,就那般走了。
一个月后,赵启恩在山斋院,幸了那个海棠。
可就算同样浴血执刀,海棠终究只是海棠,是一副近在咫尺的画,不是远在北疆的那个人。
“哈……”赵启恩叹了一口气,“你去吧,皇后下了朝也别让她扰我。”
“是,圣人,奴婢这就退下,圣人好好歇息。”
看着圣人抬起的手臂,石菩想到了刚刚皇后给圣人一点一点揉搓手臂时的样子。
垂下眼眸,他倒退而出,退到店门外,一转身,他看见初日将生,把残夜的阴云雾霭尽数驱散。
“这营州的天亮得可真早啊。”余三娘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就见元妇德正坐在她门前台阶上看书,一旁的王无穷也在看书,只不过是站着。
余三娘先拍了拍王无穷,又将手放在了元妇德的书上。
“今日元帅要带咱们去看营州以前蛮族建的汉奴营,咱们早些吃了早饭,看书总是有时候的。”
余三娘也是无奈,起初,是她和王无穷两个人看管元妇德这个看书续命似的呆人,可从在蓟州与元帅同桌吃了顿饭,王无穷也变得又比从前用功了十倍,如今是她余三娘一个人领着两个人。
他们在营州住的地方比旁出都要差一些,因为营州更北更冷,所有的房屋几乎都住了原本在各处简陋帐篷里苦捱度日的百姓,她们这一百多人到了营州的柳城住的是营州新建的州学、县学,吃饭也得如学中学子一般自己去食堂领了吃。
路过一座二层青砖楼,余三娘看见元帅正与一女子站在楼下说话。
那女子生得极瘦,脸上一片狰狞的伤疤,看人的眼神冷冷的。
卫蔷也看见了她们,招呼道:
“三娘,妇德,无穷,你们过来,这位是楚元秀,营州监察司从鱼肠部暂借的人,今日我们就让她带我们在营州各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