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 洛阳一别,一年未见,眼下见您身体硬朗, 我也放心了。”
见一行人走近,卫蔷笑着说道。
陈伯横身后, 陈仲桥笑着说道:“家兄身体康健, 劳烦国公惦念。”
卫蔷抬手一让,引着他们走向不远处停着的几辆马车。
“从前便听说陈相是豁达之人,今日看了才知名不虚传,韩氏谋逆,世家衰微, 叛军围困河中府,这般过了一年,陈相竟然精神如旧,着实令我这晚辈佩服。”
陈伯横看了卫蔷一眼, 仍是未说话。
在他身后, 陈仲桥继续说道:“也是多谢定远公与北疆支援, 若非国公大人告诉了我四弟那火牛车之法……只怕我们河中府陈氏纵使能让韩氏不敢轻举妄动, 也逃不过后面的乱兵之灾。”
“客气客气,陈氏花了五十万贯在北疆买棉, 这般大财主,我如何能让人欺负了去?”
去年世家在北疆买了大量的棉布带回中原,可最后一批棉布还在路上, 就传来了朝廷清查世家家财之事, 到了秋天, 新一批的棉花被采摘下来,不少人都担心这次的棉布该如何处置。
卫蔷除了加了些棉花与棉布的库存之外, 仍是令织造坊继续织造棉布,原来是陈氏一次出钱五十万贯将北疆产的棉布买了下来。
及至叛军南下河中府被围,陈氏都没断了与北疆的往来,北疆的棉布运到了陈氏在蓟州、青州、徐州和东都的铺子,换来的钱又被陈仲桥在黄河以南的商州、房州一带换成了粮草供给河中府上下,若非如此,陈氏也撑不到如今,更何谈稳坐大梁世家之首?
而这背后运筹帷幄之人,就是中书省丞相陈伯横。
能与姜清玄分庭抗礼之人,自然有这许多手段。
“说起棉、布之事,我想起来,我竟然在绥州等地也见了‘陈氏布’,陈相好手段。”
陈伯横没有坐马车,而是翻身上马,
时隔一年再见定远公,陈伯横只觉面前女子又变了个样子,一年前她孤身入东都,一言退皇后,一刀宰世家,徐徐进逼,最终让在大梁煊赫了数十年的世家狠狠地栽了跟头,数百万资财落入了北疆之手。
那时,这女子每每现身于朝堂,都像是一滴血落入水中,水还是水,只改叫了血水。
朝堂还是那个朝堂,也是她将世家寒门一众人等颜面撕扯在地的战场。
昔日如血一般的定远公眼中总有火焰,如今那眼中澄亮深邃,让陈伯横想起从前长安的冰池,四季不枯,静水流深。
马下,陈仲桥还在对卫蔷笑着说道:“只怕是有那商户从别的世家手里得了棉布,去年众世家在北疆抢布之盛景,我也听家中三弟说过,只恨无缘得见,至于‘陈氏布’之名是百姓青州无知,国公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嘛?”卫蔷笑看向陈伯横,“那青紫双色的菱纹布可是北疆去年冬天才有的。”
陈仲桥哽了一下。
陈伯横挑了一下眉头,终于张嘴说道:
“定远公都能将中原的丝帛卖到蛮族手里,我陈家不过是学了点皮毛罢了。”
卫蔷看向那头发花白的老者:
“陈相一把年纪还如此好学,实在令小辈汗颜。”
陈伯横低头看着卫蔷:
“定远公年纪轻轻便有诸多手段,我这老朽之辈若是不学两分,岂不是要被定远公甩在后面?”
说完,他夹了下马肚子,缓缓起步,口中说道:
“定远公既然来接我,自然是有话要与我说,有物要与我看,再有事要与我去做,我们也不必耽搁在这逢迎之间。我那二弟愚钝,胆子也小,定远公可别再吓他了。”
说完,陈伯横突然停住了。
就在他前面十丈远的茂林之中突然翻出了数十个穿着铁甲的兵士,这些人在道上两边站成两列,带头之人有一双蓝眼,对陈伯横行了一礼,道:
“定远军承影部奉命护送陈相。”
陈伯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罢了,还有什么可与卫蔷争讲的,定远公铁骑在手,凶兵在握,肯亲自相迎,已经是给了他陈伯横极大的脸面了。
这么一想,他因被被迫改道而心中憋着的气便尽数散了。
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的卫蔷骑着一匹白马行至陈伯横的身侧。
“人接到了,走吧。”
“是。”
只听一阵口哨声响,有马从林中走了出来。
几十位骑士列阵两旁,让陈伯横从中而过。
陈伯横驾马缓缓前行,突然想到了为什么卫蔷如今不想在东都时那般眸中有火。
在定远军所在之处,卫蔷不需要愤怒,在她愤怒之前,这些人就会变成冲向敌人的长刀钢刃,绞杀让她愤怒的一切。
沿着河边往前走,陈伯横饶有兴致地看着两旁的耕地,见有穿着青色棉布衣的青壮在帮着百姓种地,他会转头去看看卫蔷。
他从洛阳一路西来,见识了不少在田地间耕作的佃户,他们都身材瘦削,低着头,弯着腰,同州的佃户与他们并无不同,这些人与定远军的兵士站在一起实在是大为不同。
见河沿处有人正在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