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行歌带回的五百人被打散又抽签, 三十余暗室前长长一条甬道,一门入,一门出, 绝不给被质询之人彼此说话的机会。
卫雅歌带了宋岳来见卫行歌,也算是对他照顾了, 看着卫行歌面色晦暗, 她又说道:
“洛阳风暖,吹酥了不少人的骨头,怕是也扰动了不少人的心。你要留在定远军,今日就要将收尾之事做好,几人处死, 几人受刑,为何会死,为何受刑你要与一众人等都分说清楚,不能让其余的人对军规生出怨怼之心。”
此时, 卫行歌的后槽牙紧紧咬在一起, 唇舌喉皆有血气。
“我会做好。”
正在此时, 屋外传来一声惨叫, 接着有人奔跑大喊:“关门!有人伤人挟持欲逃!”
有人爆喝一声:“逃?你爷爷我把你们这些猪鼠辈杀光了,看尔等还敢杀我!”
宋岳一听便知, 连忙道:“是宋充!他武艺高强,怕是……”
说话时,他将两胜邪部人推进门内, 便要迎上去。
卫雅歌却叫住了他。
“你别去, 他手中怕是有利器, 别再折了你的命。”
这时,有人从卫雅歌身后走过, 到了门口。
“宋岳,让开,我去。”
他背光而来,宋岳看不清他神色,略一低头,他便让开了。
卫行歌便这般走了出去,走向宋充。
宋充手持一尖利木片,死死抵在一女子颈间,暗室之门纷纷关上,他一脚踹开其中一间,大喊道:“无须再与这些猪鼠辈纠缠,咱们只管杀出去!”
室内一人抄起木叉要趁机制住他,他拖着那女子后退出来,将女子紧紧挡在自己身前。
“还找这等小娘子来审我!她也配?!我为元帅出生入死这许多年,就为我睡了个妓喝了些酒就要杀我?!”
见一人向他走来,宋充退后几步,借着幽幽灯光,他看见了卫行歌。
宋充满胸戾气双目赤红,对他大喊道:“我不服!我不服!我回北疆是为建功立业!我不服!”
卫行歌缓步走近,低声说:“你放开她,欺负同袍算什么本事?”
“谁与这她们这些小娘子是同袍?!我在蓟州杀敌的时候她还不知在哪!你问问她,她杀过蛮族吗!”宋充反倒将木片逼得更近一分,有血从那女子颈间流了出来。
“要杀便杀,你纵曾有千般功业,坏了军规便是打错!我虽力不及你,杀敌不及你,可我向善守规,护卫军中铁律,此时此地你挣扎求生做疯狗之态,便是你诸错之果!纵杀了我,我比你强上百倍!”
谁也未想到,那穿着胜邪军青黑衣袍的女子竟然凌然不惧,说了这样一番话。
宋充手上一紧,阴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女子疼得眉头皱起,却也笑:“我爷娘阿姊死在蛮人手里,我死在罪人手里,倒是一家清白。”
卫行歌趁机一把抓向宋充握住木片的手,宋充连忙后退。
“宋充!你这是违抗军令、伤人性命,再犯军规,你不要一错再错!”
宋充冷笑:“错?!元帅定下铁律说不准嫖/娼不准调戏女子,北疆女子命苦也就罢了!洛阳温柔坊哪个女子不是穿金戴玉!凭什么洛阳那些废物能嫖得我便嫖不得?!”
胜邪一部也并非只看着卫行歌一人对付宋充,七八汉子手持木叉,房上也已有弓箭手张弓。
宋充不愧是曾在沙场厮杀四五年的人物,以那女子为盾躲避弓箭。
那女被掐得脸色青白,又骂道:“咳、你从未将女子看在眼里,不然怎会不知女人人想直膝而生,而非屈膝苟且?不是家中犯罪、败落,谁肯去做个妓子?穿金戴玉,这等无耻之话你也说得出来!还北疆女子、洛阳女子,难不成你看我们天下女子都觉放我们安然走在路上都是尔等慈悲不成?!揣着这般龌龊朽烂心思,竟让你混在定远军中,实乃我等之耻!”
宋充恨得几乎要将她掐死,恼羞成怒道:“别说了!”
那女子颈上流血脸上暴筋,厉鬼一般,口中还骂道:“我偏说尽你心中不堪!你纵杀我我也是骂贼而死!”
这女子凶悍非常,让卫行歌甚至插不上话,看了一眼宋充身后,他再次往宋充面上掏去,宋充再退一步,道:“郎将你不要逼我!你我同袍八载,风沙血雨我何时避过?!”
“放屁!你眼下不正拿我避箭么?口舌荒谬如一畜耳!”
“你闭嘴!”
明明是一弱女子却让宋充有对强敌之感,宋充不禁杀心四起,哪怕挟持一壮汉,也比挟持这人强上百倍!
在卫行歌再次来抢他手中凶器之时,宋充双手用力只想将这女子杀死,可没想到卫行歌的手却在半道调转方向,借势摁在在他头上,抓紧他头发往后重重推去。
他身后几尺远就是墙壁,后头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他手上不由一松,手中的木片已被卫行歌抢下。
一把将那女子推到一旁,卫行歌看着宋充。
宋充亦看着他。
有血从宋充脑后流出。
滑落在地上的汉子张了张嘴:
“同袍……同袍八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