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年占下长安,首要之处是剪除当地豪强,那么太原的当务之急就是安抚民心。
当年蛮人屠城,几乎毁掉了太原城百年数十年来积攒的全部的心安,定远军兵不血刃占了太原,从前与太原也多有往来,纵使如此也有数千太原百姓想要难逃。
也正因如此,卫蔷大量启用从前的太原故人,王无穷是一例,之前并州大旱跑去北疆的百姓中有成了北疆官吏的,也被调了十数人来太原。
有他们安抚民心,太原城百姓好歹没真成了逃民。
如今北疆建部正在到处修整陆蔚无暇顾及的太原东城等地,看着高高的脚手架,卫蔷听新任并州建部主事楚平疆为自己讲修整的工期。
听说还要两月,卫蔷点了点头:“尽量赶在秋收之前完成,这太原城中无家可归之人着实太多了。”
“是。”楚平疆点头应道,为了行动方便,她穿了黑色短打,仿佛一精壮男子,“秋风起之前,得让他们有可住之处,元帅,那晋王府我们如何处置?”
同光九年上元节上圣人封原临江郡王为晋王,按说这并州本该是他的封邑,只是先帝赵曜算是夺嫡而称帝,即位之后他想尽办法将牧守各地的王爷都召回长安,又立时封了各地的节度使,赵启恩登基又有诸王逆乱之事,大梁的王爵分封制算是名存实亡。
这晋王府也是如此,空了二十多年,晋王被封为摄政王的时候朝廷拨了五千贯下来要太原整修晋王府,可这五千贯被层层剥下来到了太原只剩了几百贯,最后只给晋王府换了个新牌匾钱就耗尽了。
正巧远远能见到晋王府,卫蔷想了想道:“按照你们所想的来,若有人来问,大不了我写个借条给摄政王。”
楚平疆立时欢喜起来,道:“是,多谢元帅!”
卫蔷道:“你所建的丰州火车站甚是不错,望你在并州也能有此建树。”
“元帅放心!”比几年前略多了几丝风霜之气的楚平疆笑着说道,“我这天下第一个一州建部主事自然要做出些东西让天下人都长长眼!”
略有些跛地走了两步目送元帅离开,楚平疆转身笑着说道:“咱们都把本事使出来!若是能赶在秋风起之前将方子都修好,我掏钱请你们吃这太原肉汤饼!管够!”
“是!”
扛木梁的浇水泥的人人脸上都带着汗,也都带了欢喜。
看完了太原东城的民宅,卫蔷又去太原的北市看了看,她年少时来太原只觉得太原繁华远胜云州,与洛阳也不遑多让,现在看只觉荒凉。
正是天热,北市商户仿佛也被晒蔫了,卫蔷左右看看,便见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围着一位商人打转儿。
她走上前两步,听见几个少年愿意帮那商户搬货,一趟只要两文钱。
那商人穿着皂色袍子,一边走一边道:“去去去,定远军占了太原我哪还有货给你们搬。”
那些少年跟了几十步眼见无望,其中一个少年看向了卫蔷,快步跑了过来。
“这位娘子可是要在北市贩货?我们一人帮你搬一趟只要一文钱,别看我们年纪小,我这臂膀,八十斤货不成问题!我们还有木车,车拉一趟三文,二百五十斤货稳稳给您送到!”
仔细一看,这些孩子大的十三四岁,小的七八岁,在北疆人心里正是该读书的好年纪。
“我看你们方才跟那人要的是两文,怎到我这是一文了?”卫蔷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商人离开的方向。
招呼卫蔷的那名少年脸上满是黑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紧:“天气正热着,我们正等着开张,也是看娘子您长了好面相,不然我可没这好价钱。”
这少年每日在太原城里讨生活,嘴倒是甜。
往南随手一指,卫蔷道:“我来的路上看见说你们这班年纪的都该去童学,怎么倒在这赚钱?”
那少年脸上的笑停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多谢娘子好心,我们不赚了钱哪里能去县学。”
说着话,少年将两个年幼的孩子拉到了身后。
卫蔷仿佛看不见她的动作,只说:“我看那告示上写,在童学读书不需花钱。”
“哪有那等不花钱的好事?”
“阿……阿苏还得赚钱给阿娘治病呢,不能去上学。”
被叫阿苏的少年藏在身后的两个孩子说道,声音尖尖得像春日刚出生的雏鸟。
卫蔷捏了下袖子,前年北疆上下提了一次薪俸,刚发的一整贯钱被她存起来只等送去孤儿院,剩下的二百钱,请曲白梨吃饭花了一百二十文,只剩下八十文。
低下头数出了十文钱,卫蔷放在了少年的手里:“你推着车往南走,从前并州录事参军的府衙,你去敲开门,给他们看这个,再把东西取来。”
头上梳着简髻,身上穿着檀色薄衫、草灰色棉布裙的女子看着有二十四五岁上下,她从袖中掏出一枚石头印章,往上面哈了哈气,直接摁在了少年的手背上。
少年目瞪口呆看着这奇奇怪怪的女子,半晌,把钱攥在手心里:
“你等着、我、我这便去取来,娘子你别动。”
从角落处推出车,少年立时带着小孩子们跑了起来,七八岁的孩子吧嗒吧嗒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