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宅中换一身衣裳,等她再从屋里出来,院中已经站了十几个鱼肠。
“元帅有令,今年要找更多愿往北疆去的女子,去年是三百四十人,今年必要有七百人,最好过一千人,仅洛阳一处当有二百人,从前还犹豫的、被家中所阻的,冬雪落下之前必须带走。”
“是。”
一名鱼肠出列道:“卫管事,之前从北疆往洛阳传信的信使告诉我,有一女子问起了在北疆如何当官,卑职不知是否该与其通信。”
“什么人让辛队长你这般犹豫?”
那名穿着淡青罗裙的鱼肠部队长道:“是尚书侍郎府上的大夫人柳氏。柳氏当初说女子当守妇德不该为官的话在洛阳高门中流传甚广,实在为我等行事添了不少麻烦。”
“连这般人都能收拢到北疆岂不是更好?此事我亲自去办。”卫瑾瑜道。
“是。”
看向一众鱼肠卫瑾瑜笑了一下,道:“今日中秋,各位为北疆、为定远军、为元帅、为百姓不得归家,我卫瑾瑜在此谢你们。”
说完,她深深行了一礼。
一众鱼肠连忙换礼,低声道:“管事不必如此,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我等之大幸也!”
卫瑾瑜仍是面上带笑,她缓缓走到鱼肠当中,缓声道:
“各位在洛阳繁华中仍心系北疆,数年风雨不改,实乃英雄也,此功劳,苍天、北疆、元帅、天下百姓都会记得。”
说完,她又双手行礼,却在回手时将一柄短刀刺进了一男子的腹内。
“可若是有人沉溺洛阳温柔坊,忘了自己曾经之誓,还想将咱们洛阳鱼肠卖个好价钱,便如张弘一般,当开膛破肚而死。”
卫瑾瑜的一只手死死捂住张弘的嘴使其不得哀嚎出声,持刀之手重重往下一拉,便见肠子与血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将死透的张弘扔到地上,踩着一地的血,卫瑾瑜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天下最难之事,非是以刀剑搏命,而是如你我这般,视富贵繁华如浮云,敌人环伺而不可动刀,甚至有一日便要将身边同伴斩于刀下,我们做着天下最难之事,若有一日做不下去了,要么是这天下改换颜色,要么就是授首敌人刀下。我卫瑾瑜只想走第一条路,走到头,我便是将天下最难之事做到极处,今日我踩着旧日同袍之血,来日也让他们看看他们忘了的大梦终成了真的。”
卫瑾瑜的脸上溅了一滴血,与她额间红痣相映。
她其实从不将姑母所说的那大同世间当梦,姑母说了能成之事,便必是能成,在那路上,她是石砖与沙。
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她收敛笑容挥手让鱼肠们都退下。
最初两年,张弘是姑母留给她的鱼肠中最得她信重的,还是抵不过洛阳的声色迷眼。
低头看了一眼张弘的尸体,他双目大张,死得极痛苦。
卫瑾瑜将擦血的帕子扔到他脸上盖着那双眼,便抬脚走了出去。
自有在此处的鱼肠将此处清扫干净。
同光十二年紫微宫中的中秋饮宴是由皇后、不、圣后主持的,据说圣人已经数月不知人事,暗流涌动的九州池上圣后站在秋风之中看着文武百官,下令将几个说应由摄政王主持宫宴的御史扔进了九州池。
秋水粼粼,御史们在池中挣扎不休,圣后看向坐在一侧的摄政王。
“小叔你想来主持宫宴么?”
二十多岁的赵启悠有一副英朗之气渐生的好相貌,却神态瑟缩。
“圣后别吓小王,小王一见这些大臣就眼晕欲吐。”
圣后笑了笑,道:“来人,给摄政王倒些酒,省得他看着两边文武再吐出来。”看也不看那池中的大臣。
酒乐继续,却又有一老迈声音响起:“皇后,这四位御史何错之有?圣人既然立了摄政王,摄政王便是大梁权柄的代掌之人,皇后奉玺听政,却并非奉玺监国,这等中秋饮宴之事当由摄政王主持才是。”
方才还在笑的圣后面色一冷,因为说话之人正是尚书令、她的外祖姜清玄。
“圣后若觉老臣说得不对,便将老臣也推进九州池吧。”
直直地看着低着头的姜清玄,卫薇深吸了一口气。
“尚书令年老体迈,这么快就喝醉了,还不将他送回府?小王、小王哪里是能当得起宴饮主持之事的?圣后、皇嫂,小王我可……”
环顾左右,赵启悠竟真的吐了出来,还吐在了皇后脚下。
御座之上顿时乱作一团,圣后也顾不上尚书令。
被两位宫人送了几步,姜清玄转身遥遥看着头戴龙簪的皇后,他的外孙女正站在灯火兴盛之处,
他本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又走几步,到了无人之处,姜清玄对身旁宫人道:“找人去将四位大人救上来,中秋之夜御史死在九州池,圣后会被史家骂千百年。”
宫人领命退下,姜清玄抬头看了眼月亮。
今夜的月亮真亮啊,令漫天星斗半点光辉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