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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裴家自不必说,在全天下人的眼里,他裴道真就是与定远公共谋之人,他就算跳出来说反对,也会被人当是惺惺作态。
一时之间,东都世家子弟清谈也好,饮宴也罢,都难离商路之事。
胡商、胡马、胡姬……前唐时来自西域的药品与黄金、宝石……这些东西几乎要在人们的嘴里开出花来。
这般过了些时日,暮春一日,光禄寺卿于崇突然请礼部侍郎郑裘到自家园中赏花喝茶。
春色正浓,两人坐在木楼之上,俯观一园的牡丹,郑裘原本爱极了牡丹,直到自从经历上次之事后,他连折枝簪花的东都风俗都一并冠以“失体统”之名,不仅将自家园中的牡丹尽数除了,还勒令家中子侄不得赏花、簪花,若是女儿还在家里,他也少不得禁足了女儿几日,可惜,她十五岁的女儿如今正在上阳宫里当着祈福女官。
对家里人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于崇并非他家仰人鼻息的旁支亲眷,反而是郑裘自己能够坐稳这礼部侍郎也脱不开于崇的鼎力支持。
遂以为不过坐在一园牡丹之上,转头不看便罢了。
“可恨是定远公那猛虎盘踞北疆,我并非不赞同通商之事,只是怕财货运到北疆,便如送羊入虎口。”说话时,郑裘抬手摸了一下脖子,定远公卫臻那把刀,让他做了几日的噩梦。
没有被那凶刀逼于颈间,谁都不知道他当时究竟如何惊惶。
他怕那把刀,自然也怕持刀人,不仅怕,还恨。
听郑裘说怕定远公翻脸霸占财货,于崇也有如此担忧,所以前几日别家来探他口风,他只说此事有不妥之处。
今日却有所不同。
“广集,我今日找你来,是要给你看此物。”
接过于崇从袖中掏出之物,郑裘左右看了几次,道:“此乌护金饼样式倒与常见的不同。”
前唐盛世之时,胡商往来与中原与西域之间,乌护人所制的金饼于世家也并非罕见之物。
于崇喝了一口茶,抚须一笑:“样式自然不同,这是新的。”
郑裘猛然抬头看向与自己对坐之人。
于崇说:“此物乃是我侄儿从他定州好友手中所得,若我没有猜错,那卫臻夺回丰州之后便立时与乌护通商,才让这金饼进了大梁。”
闻言,郑裘立刻站了起来,灵活得几乎不像个年近五十的胖子:“既然那定远公私通外国,我们便该搜集证物……”
于崇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他面粗而心细,如何看不出郑裘是被与卫臻的私怨冲昏了头脑:“广集,就算这洛阳城里定下了卫臻私通外国之罪,又能如何呢?她手握先皇的征地令,那北疆之地如今就是她的,她私通外国,通便通了,有定远军在,谁敢让她下狱?还能凭此夺了她的爵位不成?”
郑裘面上犹有不忿,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一武夫耳,当年她父兄不也……”
“卫泫他身在北疆,心在朝堂,听了先帝的话帮扶寒门与世家为敌,又不被申家所容,失了世家寒门两边臂助,才死在了西京城外,这卫臻身在东都,心在北疆,本与朝中无甚瓜葛,虽然与我等要了些钱财,却更恨那姜老狗,若非如此,陈相如何要请她归朝。”
于崇拿起那块金饼,在手中掂了掂,又道:
“她手握十三州,又与寒门之首为敌,那她便是世家,她是世家之人,做的便都是世家之事,所循的归根到底也是世家的规矩。北疆贫寒,想来卫臻手中并无多少可与乌护通商交换之物,便动起了中原财物与乌护相通,她从中牟利的主意,如此看来,她在归朝后提出重开西域商路、兴建边市,不过是将她北疆一家私事变成一朝之公事,再趁机要些油水。”
郑裘转念一想,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
“大卿是说卫臻行的是世家的规矩,借北疆之势敛中原之财?如此,若她能守世家的规矩,那便有可谈之处。”
“没错。”一旁的爱姬为自己斟茶,于崇抬起那只粗壮的大手在爱姬的胸前摸了一把,脸上更闲适了几分,“这么看,我们之前觉得她琢磨不定,不过是因为她行事凶狠不循道理,可细想来,这位定远公也并非无懈可击,她为何孤身归朝也敢对我等不假辞色,不过是因为她要做这东都城里独一无二的‘孤臣’罢了,她为何对圣人忠心不二,因为她与姜老狗有仇,在朝中无可依仗,怕自己身死之后朝廷收回北疆,她基业葬送,只要我们在此事上愿意帮她,她自然能对我们以礼相待。”
郑裘喝了一盏茶,也笑了:“皇后自恃自己也姓卫,一直想另立定远公世子,图的也是她身死之后。这卫家两姐妹还真有意思,我只听说过兄弟阋墙,没想到这姐妹之间还能到了如此地步。”
风穿楼而过,撩动了爱姬身上的薄纱,于崇一把抓过来,深嗅了一口,道:
“那是你没见过她们当日如何决裂,卫臻她带了一千兵马辗转半年,联络各地,终于把先皇送回了东都,你看见她右手那道疤了么?戾太子身后一支冷箭往先皇处射来,她以手相挡,要不是她,那箭就要取了先皇性命,申家狠绝,见事不成,将一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