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落天元,剑定乾坤。
白茶手执长剑将这局星罗布棋自天元破开,天水倒流,业火烈烈。
人间似成炼狱,众生又于炼狱里重生。
待到万魂归位,他愕然看向混沌,又抬头看向散落如星的棋子。
——那是玄灵子之前借给白茶的万千生魂,那些本该被她斩破杀尽的生魂没了戾气,重新归于棋子之中。
他指尖微动,就近拿了一枚棋子。
白玉棋子饱满光滑,不见一点裂痕。
“……一剑万物生。”
良久,老者的声音低沉传来。
能将死气化为生机,只有沈天昭的剑意方能做到。
玄灵子以为白茶斩去第一道生魂的时候她便失了道心,不想似乎并非如此。
不是唯有杀伐才能乱其道心,有些人也可以身在地狱,心在桃源。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衣袖一挥,将所有的棋子收回。
这时候玄灵子才真正意义上注视眼前的少女,他的眉眼依旧混浊,却没什么戾气。
“真是后生可畏。”
“老夫自诩资质卓绝,可在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却也没有你一半的悟性。”
玄灵子抬眼,那把灵剑涤荡着的剑气凛冽。
“沈天昭这人向来气运不行,珍视的朋友背叛他,看重的苍生背弃他,就连唯一的正缘也离他而去。”
“唯有在收徒一事上倒是颇有福气。”
正缘和道缘不同,前者只指命定道侣。
沈天昭的情况注定了他爱而不得,一身孑然。
白茶沉默了一瞬,对于老者于她的夸赞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她只注意到了一点——
“前辈所说的背叛从何而来?”
据白茶所知,因为天赋沈天昭一生就没几个朋友,绝顶峰的卓不绝算一个,逍遥子和凌霄算一个。
除却他们三人,又有谁会背叛他?
玄灵子捻着胡子,笑着说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白茶心下一惊,看着对方不似开玩笑的样子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
若是对方从一开始不是这般针对她,故意乱她道心,引她入魔,她可能还会怀疑几分。
她不由想起风停云在离开之前和她说的话,他说沈天昭和玄灵子貌似不合。
还有沈天昭尚有渡劫之力,却死在了飞升之前。
“神魔大战我师尊身陨一事,可是与前辈有关?”
“若是,小友可是要将老夫斩于剑下?”
玄灵子这话像是默认,语气又有些调侃之意。
白茶紧绷着神情,凝聚的剑气,翻飞的衣袖,无一不昭示着她的杀意。
“我自是没那个本事,但是今日我若成功脱身,他日必再入此境与前辈手谈一局。”
“不定苍生,决生死。”
玄灵子听后朗声大笑,那笑声震天,隐隐有雷落之势。
“好一个不定苍生,只决生死!都说物极必反,可能也就沈天昭那个的倒霉蛋才能有你这般的徒儿!”
他笑了许久,千百年来的郁气也在这一瞬间发泄淋漓。
“还有,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何来的背叛?”
差点儿把这茬儿忘了。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个人的道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朋友?宿敌倒还差不多。
思之及白茶心下松了口气,然而剑气却未收敛。
不为别的,刚才破了苍生棋局的时候,白茶的剑气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隐约有沈天昭的剑意。
神魔大战已过五百多年,时过境迁,这样长久的时间里玄灵子身上还有剑意留存,可见他们当时不单只是单纯的关系不好。
他们动过手,还是杀手。
白茶不敢放松警惕。
“既然此事是一场误会,棋局终了,前辈可否放我离去?”
“这是自然,修者的承诺若不兑现是会承受因果报应的,况且老夫还没无耻到对一个小辈出尔反尔。”
他的身体融在混沌,看不清神情。
“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有一事要麻烦小友。”
白茶一愣,只见玄灵子往前,在距离她一步位置停下。
“杀了我。”
“什么?”
白茶愕然,拿着剑的手抖了下。
“就像那些积怨的生魂一样,没有人愿意在这样漫无尽头的混沌里一直待着。老夫的神魂早在当年被魔主啃食殆尽,如今唯有这一缕残魂苟且至今。”
玄灵子垂眸看向白茶,周身的黑色雾气比周遭混沌还要深邃。
“你应该猜到了,你的师尊曾对老夫下过杀手——老夫的确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开天门之时老夫被魔气侵蚀入了歧途,想要引万千生魂渡我飞升。你师尊见我引魂入体,难以清醒,一剑诛杀了我。”
说是诛杀倒不如说是剔除了他被魔气侵蚀的神魂,给了他以清明意识留存于世。
白茶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沈天昭废了那么大劲儿让他不神魂寂灭,玄灵子应当好好活下去,没准能像沈天昭一样等到重塑神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