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误伤倒好了,我也不至于一直五百年来都活在无尽愧疚和自责中。”
“——我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杀了她。”
他说到这里混浊的眼眸有什么情绪闪烁,“啪”的一声,杯盏放置在了青石板上。
溅落的茶水滚烫,烫得他手背发红。
“准确来说,是我递的刀,你师尊亲自动的手。”
白茶瞳孔一缩,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仅是他,一旁从始至终还算淡定的青年也被茶水呛到咳嗽出声。
“?!什么,这,这怎么还和我师尊扯上关系了?这不就是你两个人的恩怨吗?”
她扭头顺手拍了拍鹤不群的背,帮他顺气。
“还有鹤师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么比我还要惊讶?”
“咳咳,我,我只知道这事和你师尊脱不了干系,可我不知道你师尊才是杀人凶手啊!”
他试图平复情绪,发现自己根本平复不了,尤其是在看到罪魁祸首还悠哉悠哉吃茶的时候心头更是烦躁。
“喝喝喝,就知道喝?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商的姐姐不是因为身中魔气入了魔,才被你杀了的吗?”
“唔,是入魔了,和玄灵子那老东西一样救不回来,不过她是自愿入魔的。”
见白茶和鹤不群更糊涂了,卓不绝顿了顿,解释道。
“忘了与你们说,程商的姐姐程不语是沈天昭的道缘。和卫芳洲和谢沉碰上不同,我没帮沈天昭算过什么道缘,他们两个碰上纯属巧合。”
当年沈天昭已经觉醒了天赋,修真上下,至少是年轻一辈里他算得上三千仙门第一剑。修者慕强,剑修更是如此。
加上他生的好看,仰慕他的人自然也多,其中就有程不语。
程不语也是个剑修,只是和沈天昭资质卓绝不同,她是个废灵根,穷极一生修为也不过金丹。
本来这样差距悬殊的两人是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偏偏他们参加的是同一届宗门大比。
少年一剑,名动九州。
惊鸿一瞥,乱了程不语的道心。
也是那个时候,沈天昭在人群里看到了程不语,知道了对方是自己的道缘。
人修之间所谓的道缘和灵族的正缘不同,正缘即情缘,不会有偏移改变,是命定的道侣。而道缘的话只要有心避之,是可以转化为普通的羁绊,例如挚友,不一定非要共赴鸿蒙。
缘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尤其道缘。
要是寻常修者碰上自己的道缘肯定欢欣,只是沈天昭不同,他的天赋会给亲近之人招致祸端,天道不容于他,和他沾染上因果之人也不会被天道所容。
除了卓不绝这样能使用一些天之力,规避风险劫数的人之外,他从未和任何人深交过。
——这道缘他自然也不会碰。
“因此沈天昭在当年宗门大比结束之时把程不语叫到了小树林……你别多想啊,你师尊叫她过去借一步说话不是干什么龌龊事,而是想要用天斩断了两人因果,永绝后患。”
一听到“小树林”这三个字,白茶眼神都不对了,卓不绝连忙解释。
“这样啊,那之后呢?”
“沈天昭告知了她原由后,程不语没有答应。倒不是那时候她就对沈天昭情根深种了,只是这强断因果也属于逆天而行,有违法则。她颇为顾忌,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说自此之后两人永不相见。沈天昭同意了,只是事与愿违……”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立fg。
两人要是真永不相见了,程不语之后又怎么会死在沈天昭之手?
白茶皱了皱眉,“那这么说程不语真是因为被师尊因果牵连才身陨道消的?”
“与其说是被牵连,是她主动沾染上他的因果的。”
卓不绝神情微沉,苍老的面容有些怔然。
“她不想沈天昭再被天道左右,她想让他不受约束——更甚者她想让他代天,成为新的天道。”
“于是她选择入魔,逼他杀她破劫。”
“而我是为她引魔入体之人。”
白茶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怪不得卓不绝会说自己是那个递刀的人。
“为什么……程不语喜欢我师尊,行事偏激糊涂也就算了,卓师叔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这样荒唐的要求?”
她不理解,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这样窥探天机之人不可能不知道因果报应这个道理。
卓不绝沉默了半晌,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沉声说道。
“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
“天知道程不语是沈天昭的软肋,天要诛她。比起死在天道之手,她更愿以身助他代天。”
为大爱者道陨,为小爱者身死。
如果说沈天昭是为苍生献祭,那么程不语便是后者,两者没有高低。
太多的信息一股脑塞了进来,白茶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
良久,她张了张嘴。
“……那程商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但他不信。”
卓不绝眉宇之间折痕渐深,花白的眉毛也跟着颤颤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