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鲸一开始并没想那么长远,因为她不像安如素那样曾亲手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所以她对那些学生的惋惜和痛心,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安如素。
她会有成婚后继续求学的念头,全是因为二月份那会儿,曾有甲字班的先生来她家劝学。因男女有别,那位先生的话是通过她舅舅白志远来传达的,白志远不仅传达了先生的叮嘱,还劝岑鲸跟着舅母学管家,叫她日后专心内宅,学业什么的,反正要成婚了,先生的要求不能听而不闻,但也不用太过刻苦。
她因此起了叛逆之心,后来发现身边的人都以为她成婚后会离开书院,安如素更是直接来和她讨要书院玉牌,没一个人问她的意见,她心中越发不满,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怒气。
直到听安如素说“你一定要回来”,她才意识到对此不满的,恐怕不止自己一人。
如此,她就不能和原来一样住校了。
因为并非所有男子都是燕兰庭,对岑鲸就跟对师长一般无所不依,也并非所有女子都是岑鲸,不惧世俗又敢践踏规则。
且两人头上的长辈也少,岑鲸和燕兰庭皆父母早亡,岑鲸的舅舅舅母不可能把手伸到相府去,燕兰庭的叔伯长辈早年移居老家,去年年底来京住下,等燕兰庭完婚还是要回去的,因此不会有长辈逼他们夫妻必须如何如何。
岑鲸要想婚后继续住书院,每旬回一次家,根本没人能阻拦她,但对其他已婚女子而言,“住书院”会成为她们求学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岑鲸找时间同萧卿颜商量了一下走读的安排,为了中午能在书院休息,岑鲸的宿舍床位留着,东西也没拿回家。不过玉牌还是要换,玉牌是书院学生的身份证明,也是学生进出书院的凭证,若已婚女子来上课,拿着玉牌就能每日进出书院,很难说会不会有学生效仿她们,凭借玉牌溜出书院。
所以岑鲸的玉牌最后还是被交了上去,说是要在玉牌本身的基础上镶嵌金饰,和寻常玉牌做出区别,方便书院门房辨认。
岑鲸上交玉牌后就离开了书院,说是回家备嫁,好像很忙碌一般,其实她要做的仅仅是熟悉成婚当日的流程,其余嫁妆之类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云息江袖不仅想着法的给岑鲸添妆,一应物件的采买亦是竭尽所能地忽悠白夫人,用最低的价格拿最好的货物,唯恐成亲当日落了他们岑叔的面子。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要做的就是等五月初八,燕兰庭来迎亲。
初七当天,白秋姝从书院回来,非赖着在岑鲸的自在居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白秋姝早早就起了,她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换好衣服出门,离开前还叮嘱挽霜别太早把岑鲸吵醒,反正迎亲得到下午,招待宾客有父母兄长和她,岑鲸能多睡就多睡一会儿,别因为成婚这样的喜事把自己给累难受了。
白秋姝体贴岑鲸,然而岑鲸还是起得比平时在家要稍早些,醒来后再怎么闭眼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换好衣服,吃了挽霜端来的汤圆,再去找舅舅舅母,同他们一块提前去祭拜祖宗牌位,也让后头的时间安排宽裕不少。
中午过后,来女方这的亲友越来越多,自在居内外热闹得不行,岑鲸换上了华丽繁复的嫁衣,坐在梳妆镜前梳妆打扮。屏风外,白秋姝跟陵阳县主几个商议待会怎么为难燕兰庭,白夫人同长乐侯夫人等就坐在一旁说话,一大群女眷凑堆,时不时传来一阵欢笑。
岑鲸被屏风外的笑声感染,沾了口脂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再一抬眼看到镜中妆容艳丽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她居然要嫁人了。
三辈子,头一次。
话说皇帝赐婚时,她与燕兰庭只在信中说了两人成婚的种种好处,并未提及婚后是否要履行夫妻义务。
所以……要吗?
应该要的吧。
就算不是因为相互喜欢才成婚,那也毕竟是成了婚的合法夫妻。
萧卿颜不也让她至少把喜欢的人睡了再说,日后若生了龃龉,再和离也不亏。
可要怎么同燕兰庭说呢,燕兰庭又是怎么想的呢。
岑鲸陷入思考,待到外头传来锣鼓喧天的动静,她才猛然惊醒——
迎亲的来了。
新郎上门迎亲,必然要受到女方家人的种种为难,燕兰庭在外头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反正岑鲸在屋里等很久才等到嬷嬷给她递来障面扇。
岑鲸拿上障面扇,在嬷嬷的搀扶下前往正堂,去见来迎亲的燕兰庭,同时向舅舅舅母拜别。
从自在居到正堂,这条路岑鲸走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走得那么慢,那么仔细,途中所看到的一切风景,都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
正堂之上,舅舅舅母端坐上首,四周围满了亲朋宾客,而在他们面前站立的,便是一身新郎装扮,器宇轩昂的燕兰庭。
岑鲸隔着细绢扇面,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红色,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像极了十年前上元灯节那次心动。
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旁,心想,十年前心动之际,她绝对不会想到有今天。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岑鲸感到不真实,燕兰庭何尝不是。
且他还比岑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