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 公良瑾离开了清凉台。
颜乔乔被开门的动静惊醒,发现自己伏在一只舒适的软枕上,身上披着熟悉的狐裘, 殿中燃着极淡的安神香,周遭暖融融,心下安宁, 一片恬淡。
她追出殿外, 看到那驾马车已驶进了晨雾远山。
虽说是她执意治好了殿下, 让他进宫去见大儒司空白,可是想到殿下这一去很可能就被空谷幽兰盯上, 心中仍是有些不爽。
再想想自己还要到勤业台参加春考,霎时更觉得风雨凄凉。
她叹了口气,拖动沉重的步子, 挪向座落着无数黑木楼的台地。
春考是大考,卷面上杂糅了十三门学科所有的内容。在夫子眼中,这叫融会贯通, 对于学生们来说,则是一团乱麻。
颜乔乔拿到考卷, 双目无神地掠过一遍, 心下不禁感慨万千——在她看来, 这份卷子正着拿和倒着拿根本没有丝毫区别。
横竖便是一个字儿也看不懂。
十年前的学问,早都扔到了东海海沟里。
捂着脑门忧郁许久之后, 颜乔乔决定向人求助。她按捺住羞耻心,偷偷瞄一眼身边几个姐妹的答卷。
“……”
三个人,三个答案,风马牛不相及。
颜乔乔心如死灰。
抿着唇纠结许久之后,她探出手指, 掂起一块暗红色的固墨,打算含在嘴里“吐血”装病——先躲过眼下这一时之灾,再思量对策不迟。
愁眉苦脸,一横心、一闭眼。
刚把墨块塞入口中,忽见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穿过雕花木拱门,震声大喊:“姓颜的你给我出来!”
姓颜的受惊不浅,抻着脖子一噎,墨块顷刻入腹。
“……”
她打了一个墨气四溢的红雾嗝,惶恐地抬头去望。
来者是院长。
监考的徐夫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绷直了身躯:“院长!我认真盯着,保准无人作弊!”
“没你的事!”院长火急火燎冲着颜乔乔招手,“出来出来,跟我走。”
颜乔乔感觉到那团固墨在胃中化开,不断向上翻涌,呼吸、唇齿之间满满全是墨气,连视野都泛着红。
她忧郁地起身,蹭向雕花木拱门。
“院长……”徐夫子为难道,“您耽误这个学生春试,那她的成绩如何算?”
院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她素日什么成绩便算什么成绩,这点小事也要问问问。”
颜乔乔:“!”
绝处逢生!
院长不愧是她的亲老师!
颜乔乔听到喜悦在心底抽枝发芽的声音。
“可是院长,她已经筑基了。”徐夫子勇敢地提出异议,“这个学生近来勤勉刻苦,成绩突飞猛进,按照以往成绩算,恐怕不太公平。俗话说,今时不同往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颜乔乔:“???”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不如回头安排她重考一场吧,”徐夫子笑容可鞠,“我不累,给她一个人监考即是。”
“行行行。”院长敷衍摆手。
颜乔乔:“……”
她想抗议,奈何满嘴都是又苦又浓的赤红墨气,委实不太方便。
踏出雕花木拱门,院长伸出一只苍老枯瘦的爪子,拎住她的袖子。
灵气运转,调动昆山大阵。
颜乔乔跟随院长踏出一步,只觉眼前斗眼星移,掠过一片灿烂的金光。
脑海中后知后觉映出方才所见的景象——台地与山道飞速掠向后方,阵阵残影在金色阵光之中摇曳,屋檐和树梢迤出特别长的金尾巴,丝丝缕缕,像是飘在风中的金色丝绦。
颜乔乔目眩神迷。
晃眼的功夫,院长已揪着她的袖子落足在车马台。
登上马车,小老头翘起腿,点上一杆烟,晃着脚掌指指点点:“司空白那个小老儿,恁不要脸!他以为他徒弟赖上我学生,他便能与我平辈了?我——呸!老夫今日便亲自进宫,搅他好事!我带你过来是给我助长气势的,你可是我亲传弟子,不许被别人比下去,听到没!”
颜乔乔:“……”
实不相瞒,被放养这么久,她以为院长早就忘了还收过她这么个不肖学生。
“对了,你叫颜什么来着?”小老头弯起眼睛,笑吟吟地挠着肋骨问,“儒法道三门学得怎么样啊?应该没比大公子差到哪去吧?”
颜乔乔:“……”
心很累,嘴巴泛着红墨,又苦又累。
*
马车直直驶入了宫廷。
颜乔乔抿唇望着窗外,心续复杂难言。
她曾在这座皇宫居住了整整七年,然而却从未看过眼前这层层叠叠的恢宏殿宇,未走过脚下这条青砖大道,能够与此刻场景重叠的,仅是偶尔听到的紫钟之音。
车轮碾过石板,她暗暗掐住掌心。
这一路行得极为顺畅。
院长修为已是大宗师圆满,半步入圣之境,说一句要见司空白,金殿自是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