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间亭台中, 场面微微有些乱。
荷香阵阵,春意融融,两位妙龄女子一个吐血, 另一个落汤。
眼前的情形显然完全超出了苏悠月的预料,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僵在了脸上,娇弱的身躯也不再簌簌发颤。
一身春纱不似昆山院白袍厚重, 沾了水, 便显出窈窕的身材。
原该是倚在某个人的怀中, 罩上带着他体温的外氅,因为湿裳而略微误了些清白——但凡是位正人君子, 便该开始考虑长远终身。
然而此刻……一切却与想象中全然不同。
苏悠月僵在了当场,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一边,颜乔乔心神震荡, 脑海中晃过前世一幕一幕,竟不知孟安晴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暗算!
她心中难过,不觉又呕出一口“血气”来。
亭中刮过一道风, 只见身披玄羽氅的谪仙大步来到面前。
颜乔乔还未回过神,便觉腰间一紧, 眼前一花, 忽然被人揽入怀中。
颜乔乔:“?!”
她惊愕地抬起眼睛, 对上了一双幽邃至极、翻涌着暗怒的黑眸。
视线相触,公良瑾神色微顿, 皱起的水墨长眉不动声色地松开,目光一晃,落向沾染在她衣襟的星星点点“鲜血”,唇角不禁轻轻一抽。
发现她装病之后,他并未放开她, 而是左臂紧揽,右手反手摘下玄羽大氅,将她整个团了进去,罩住满身墨息。旋即,他打横抱住她,缓缓半跪于地,将她的脑袋好生护在胸前。
颜乔乔发现玄羽大氅暖和极了,内衬是一层极为舒适松软的浅茸,而她的另一边身体,则紧紧贴住了温润坚硬的明月光。
颜乔乔虽然吐的是假血,可这一刻,她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头脑眩晕。从胸腔到指尖,每一处都酥酥麻麻,就像是被雷电不轻不重地劈在身上。
她忘记了呼吸,以致不知道今日殿下入宫觐见,身上究竟有没有薰过香。
思绪一时不知飘到了哪里,身体就像一片毫无重量的云彩,落在明月之上。
“你对我学生做了什么?!”院长小老头率先跳脚,一声暴喝打破短暂的寂静,“颜、颜……(含糊)她可是我们昆山院百年一遇的人才,实乃中流之砥柱,大夏之栋梁!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司空小儿赔到倾家荡产!”
公良瑾:“……”
颜乔乔:“……”
司空白的眉毛胡须缓缓落下,皱眉望向苏悠月:“怎么回事?说清楚!”
苏悠月仍懵着,见矛头指向自己,不禁方寸大乱:“我没有,我没有碰她,这是污蔑陷害……”
这话颜乔乔可不答应了,她挣扎着从玄羽氅中探出半张脸,“我,我说过的,真的不、不关苏小姐的事……不是污蔑她……”
公良瑾无情地把颜乔乔的墨脸摁了回去,嗓音寒凉道:“苏小姐,此地无人污蔑你,莫要构陷旁人。”
颜乔乔:“!”
殿下的手好大,几乎盖住她整张脸!
君后扶额,头疼地轻轻叹息。
“我真的没有碰她,没有!”苏悠月焦急地解释,“真的,连衣角都不曾沾到一丝!真的与我无关!”
院长背起双手,躬背倾身,奇道:“我学生都说了不是你,你还巴巴解释什么?”
“可是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她越是那般说,你们越是不信,越要怀疑我。”苏悠月面露委屈,眼眶泛红,“可我真的没碰她,一根手指也未碰过。”
“当真?”院长眯起一双小眼。
“千真万确,我与她相隔甚远。”
说话间,宫中医道宗师已被君后传至湖亭。
三位身穿棕红药袍的宗师领头,身后跟随数名蓝衣弟子,手中提着药箱。
匆匆见礼之后,为首的老者望向被玄羽氅裹住的颜乔乔,探询地问道:“殿下?”
公良瑾淡声道:“先替苏小姐看诊。”
“是。”
因为知晓有人落水,于是赶来的三位医师中,有一位灵气修的是阳炎温补之道。
中年医师上前探住苏悠月腕脉,渡入火热灵气驱寒祛水,不过片刻功夫,苏悠月周身便恢复了干燥清爽,不再像一只落汤鸡。
“略有呛水之征,寒气未入体,已然无碍了,多饮热汤即可。”医师拱手禀道。
公良瑾轻轻扶起颜乔乔,将她挡到身后,向医师们微笑颔首:“颜师妹这是老毛病犯了,无妨。辛苦诸位。”
君后轻轻抿了抿薄削的唇,叹了口若有似无的气。
医师退离之后,苏悠月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愕然望向公良瑾:“殿下,您明明知道她是旧疾发作,与我无关,方才为何……”
话说到半截,忽然想起公良瑾方才并未指责过自己,只在自己辩称被人污蔑陷害时,他说过一句莫要构陷旁人。
苏悠月只觉一口老血憋在了喉头,吐不出、咽不下。
事情都已到了这步田地,倘若就此罢休,实在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