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林霄。
前世勾结神啸国, 放入数十万铁骑,践踏大夏河山。
今生初见,在山门处凭借一身刚烈气势, 生生将离霜逼退三丈。
身长九尺, 虎背熊腰。
此刻, 铁塔壮汉蹲在药草丛后面, 委委屈屈蜷成一大团, 抱着膝, 掩着口, 哭得呜呜嘤嘤。
“阿母……呜……嗝儿。”
视线相对, 两个人僵成了一模一样的木鸡。
半晌,林霄磕磕巴巴问:“你是医、医师?”
外间对漠北王的评价向来是天生巨力、有勇无谋。他这个人粗枝大叶,显然没能认出颜乔乔正是在山门处“捣乱”的人。
颜乔乔眸光轻闪, 运用春秋技法回道:“我是院长与大儒的亲传弟子。”
“啊!”林霄撑着地面爬起来,正色向她抱了抱拳,“阿母的病,拜托高才费心费力啦!”
颜乔乔被夸高才,毫不心虚, 只道:“应该的。令堂情况如何, 你为何躲在这里哭?”
说起这个, 林霄黝黑的大脸一垮,讪讪道:“傅监院说莲药台封禁,夜间无人出入来着……咳, 不提那个!阿母她暂且还好, 我就,就是心疼阿母,阿母受苦, 我……”
说着说着,声音发哽,巨目中再一次蓄起了两泡泪。
他抿紧一对厚唇,倔强地将头拧到一边。
他母亲暂且还好?这话颜乔乔一点儿都不信。在她看来,林霄之母应当早已经血邪发作,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略略沉吟,她义愤填膺道:“西梁邪道真是该死!”
闻言,林霄双眼陡然绽出凶芒,双拳一捏,指节噼啪作响。
虽未发声,杀意已凝成实质向四周爆开。倘若眼前有西梁人的话,颜乔乔毫不怀疑,林霄必定会一手捏碎一个脑袋。
她定了定神,一身正气且不怀好意地说道:“西梁邪人是该死,但大西州韩氏罪过也不小啊。”
“嗯?”林霄虎目微眯,“此话怎讲。”
“若不是韩氏懈怠防备,没能守好西部防线,西梁邪人又怎会轻易便潜进来布下邪血——漠北王,换你,会将神啸兽骑放入国境么?”
故意问出最后一句之后,颜乔乔的心脏不禁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起来,她用尽全部意志力压制住呼吸,令气息分毫不乱。
她死死盯住林霄的眼睛,不错过一丝最细微的神情。
只见林霄愕然一瞬,旋即勃然大怒:“韩致狗贼!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颜乔乔:“……”
此人对她的试探毫无反应,倒是径直迁怒上了镇西王韩致。
她沉吟片刻,并没有贸然下判断,只敛衽告辞:“我先去寻老师。”
“哎哎,高才慢走。”林霄压下对韩老狗的火气,黝黑的脸膛上挤出笑容,微垂下脑袋,目送她离开。
颜乔乔一击脱离,留漠北王在原地咬牙切齿痛骂韩氏。
*
颜乔乔踏入药庐,一眼便看见院长他老人家翘着腿,窝在藤椅里面抽旱烟。
“跟大林子聊了什么?”他闲闲问。
颜乔乔知道整座昆山都覆有巨阵,身处阵中,眼前这位阵道大宗师的实力可谓深不可测。于是她并未隐瞒,直言道:“说了几句韩家的坏话,让漠北王寻韩老爷子晦气去,省得他闲来找我麻烦。”
院长搁下紫砂烟斗,勾着背噗噗直笑。
笑了会儿,小老头摆摆手道:“可不是嘛,回头你韩师兄娶不着媳妇,他老子保不齐真要赖你。你懂得先下手为强,很不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嘛。”
颜乔乔嘿嘿笑。
虽然殿下告诉过她院长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但是对于她来说,院长是不是狐狸其实并无区别——她只要在自己理解的范围内与院长打交道便足够了。
譬如现在,院长夸她,她便得瑟。
“话说……”院长悠哉道,“二十日晋入先天境,还不错,没给我丢人,出门在外别人问起来,要多提一提你老师我的功劳。”
颜乔乔:“学生谨记。那老师,关于灵气外放伤敌、内固防御之道,您一定有压箱底的秘诀传授于我?”
院长:“……”
瞅瞅这股厚颜无耻的劲儿,不愧是他嫡亲嫡亲的学生。
“我给你写个小册子,回头带走。”院长挥挥手,“大林子他娘在池子东侧的药庐,姓韩的小子在西侧,你去随便逛逛看看——嘿,高才,指不定瞎猫真碰着死耗子。”
颜乔乔心头微惊,略略睁大了眼。
院长当真是听到了她与漠北王的对话。
见她神色讶异,院长不禁得意地挑高眉毛,道:“这可是老夫的地盘,无所不能,懂?哼哼,你公良师兄可是深得老夫真传,在这昆山哪,倘若他不想见着谁啊,一年到头,休想瞥到他半片衣角。”
颜乔乔的心脏没着没落地漏跳了一拍。
这么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