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峥显然不知道颜氏兄妹之间关于金蝉和蟑螂的龃龉。
他迷茫地看着她, 等她下文。
颜乔乔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微笑着行了道别礼,离开莲药台。
回到庭院, 她从书箱底下翻出初级道法书, 一一对照院长给她的“秘籍”上面的知识点。
“……嗯?”
她怔怔把道法书快速翻过一遍、再翻过一遍, 拍了拍桌, 直呼上当。
说好的大宗师给关门弟子开小灶走捷径呢?老爷子居然给她抄了个初级道法入门目录?!
颜乔乔生无可恋地拍了拍脑门。
没辙, 老实温习吧。
时隔多年再从入门学起, 倒是比想象中简单很多, 颜乔乔不知不觉便看到了深夜。
盘膝上榻, 内视,按照书中习来的顺序依次调动各道经脉中的灵气。
初时有些笨手笨脚,动辄让灵气在体内“撞车”, 引发一阵阵深层抽筋感。渐渐便稍微上了道,勉强能够让它们按照自己的心意歪歪斜斜地运行。
很快,她感受到了何为万法皆通。
拨弄经脉使灵流震荡的感觉,像极了曲乐琴棋的韵律。
统筹各条经脉中的灵气,使其泾渭分明各行其道, 又会用到术数、拓术等课业训练出来的直觉分析。
而日常灵气积累, 便像那永远也做不完的课业, 今日、明日、日日不息。
许久之后,颜乔乔收了功,轻轻呼一口气, 侧身卧下, 轻易便进入了梦乡。
叫她始料未及的是,今夜再一次遭遇了梦魇。
*
威武山下,南越巫军已连续攻城好几日。
说是城, 其实只能算个大寨子。城门与城墙都是用圆木筑的,涂着黑漆防火,内侧有成排的木料斜斜抵住门与墙。
南越有擅长竹箭的神射手,放了数次信鹰都被中途射落。
傍晚时,世子颜青孤身穿过南越人的封锁,冒着箭雨从侧墙攀进了威武城,扬着一张笑脸,吊儿郎当地站在父亲面前。
“阿爹!”
南山王没被南越人困死,倒是差点叫这个不孝子活活气死。
“知道城给围了,不去搬兵,还翻进来送人头?!你这木瓜子脑袋在南越人那里值多少钱,心里没点数?!”南山王气得倒仰,“就这么一出,你这脑袋从此一文不值!”
颜青给凶得一愣一愣。
半晌才摸着鼻子解释道:“阿爹你也给我个说话的机会——我带兰书过来的,让他回去喊人了。我这不担心您老人家,便摸进来看看。我晓得您惦记着小妹的消息,这不,我也着急么。”
原先只要拎出颜乔乔这块挡箭牌便能消去父亲怒火,不料今日颜玉恒的脸色依旧黑如锅底。
“等救兵?来不及了。”颜玉恒示意他看身后那一片黑湿的焦土,“南越事先放了细作,墙上打得最激烈时,细作点了粮仓与箭库。明日弹尽粮绝,唯有冲杀出去。”
“哈?!”
颜青想到潜进来时看见的那些陷阱、捕网、毒箭毒针,心头不禁一阵阵发寒。
“那我若没进来,阿爹明日还不是一样得杀出去。”他咽了咽口水,扬起笑脸,“我过来给您掠阵岂不正好!”
颜玉恒也懒得再骂,嗐一声叹,继续指挥左右防守。
颜青环顾四下。
看看黑漆圆木上方“嗖嗖”乱飞的毒头箭,再看看寨中躺得横七竖八的伤病员,喉结滚了滚,胸腔里仿佛坠了一大块冰冷的铁,直往下沉。
不可能扔下伤兵不管。
但是护着这么多人逃亡,那真是从九死一生变成了十死无生。
“阿爹不是来查巫蛊案么,好端端的怎么给困这了,哪个姓江的老友把你骗过来?”颜青忍不住跟在颜玉恒身后嘀嘀咕咕地抱怨,“我还对小妹说,见着阿爹之后便给她去信,这下可好,不知害她等到什么时候!”
颜玉恒扫了一眼脚下大寨子,那双与颜青生得八分相似的长眸缓缓眯了起来,道:“我到这的时候,老友已经死了。威武城中,短短三日内连续死了三十七人,死状诡异,我到来之后又死了好几个,我亲眼瞧着,一个边喊救命边撞死在墙上,另一个惊恐无状,拿刀剖开了自己身躯,救援不及。”
默了片刻,他扬起手掌晃了晃。
“此刻说那些已无意义。府中有内鬼,泄我行踪。刚落脚便被巫军主力给围了。”
颜青正要说话,发现墙下嗖地射来了一支暗箭,他弯腰躲过,偏头一看,见射箭的是个脸膛黝黑扎着双辫的年轻南越小姑娘,便朝人家眨了眨左眼,竖起拇指,阴阳怪气地喝彩:“好准头!”
颜玉恒:“……”很想一巴掌给他搡下去,半句正事也不想再对他提。
在圆木城墙上视察一圈之后,父子二人的面上不显,心却齐齐发沉。
伤员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