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乔的心神飞回那个春夜。
她在竹廊上狼狈奔逃, 遇见了殿下。她以为他是韩峥,斥他一声少皇无礼,然后翻过竹扶栏,落入莲池, 溅起漫天翡翠流光。
那天, 他穿着什么样的衣裳?
此刻回忆起来, 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记下了每一处细节。
雪绒大氅被他反手摘下, 披在她的身上。
里面是一袭极清朗的月白袍,广袖镶着月华般的银白暗纹, 腰环同色的硬挺束封,垂一缕竖佩, 尾端小小地嵌着一枚精致纹刻,图案是,赤霞花。
那是, 他特意为喜欢的姑娘戴上的佩饰。
她的心脏轻轻一颤, 眼眶涌满酸甜。
她抿了抿唇, 又抿了抿唇。
“您没有迟到。”蕴着水汽的声线又低又软,带着那么一丝丝微妙,“那不是正好赶上捞我了么,我还没向您道谢。”
她可不会忘记自己是被一张渔网打捞上岸的。正常来说,被网捞起来的人应该都不会记得道谢……吧?
公良瑾神色微滞,然后若无其事地笑开,一副理所应当的坦然模样:“小事,不必言谢。”
颜乔乔:“……?”
她把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 认真地打量这个人。
谦谦君子,温润若玉,脸上一丝心虚也无。
看了他片刻, 她不禁有点怀疑人生,感觉……用渔网捞人好像、大概、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那,”她感觉自己的脸颊腾起热意,转了转眼珠,望着别处轻飘飘地问,“那天,您喜欢的姑娘,问您讨字了吗?”
心脏跳得飞快,泛红的耳尖竖起来。
分明已经知道答案,却仍是怀揣着难言的忐忑,要问他确认。
心下兵荒马乱,草长莺飞。
听她提起这个,公良瑾抬手摁了下眉心,语气意味不明:“她没讨,老师倒讨了。”顿了下,“三千字。”
颜乔乔:“……”
自省书的惨祸她可不敢忘记。
“于是。”他顿了顿,语气平缓,认认真真道,“我只能让她与我,有难同当。”
“!”
这就是他罚她写自省书的原因?!
颜乔乔感觉自己怀中揣了只兔子,狠狠一蹦,踹得她胸口震荡。
“……哦。哦。”声线颤颤,她镇定地起身,“那殿下,医师说您要早睡,我便,先不打扰了。”
他低低地笑,嗓音轻哑温和:“去吧。”
颜乔乔端端正正施礼告退,姿势标准,神色平静,一举一动毫无瑕疵。
她……她才不会得意忘形,也绝不是落荒而逃。
她镇定自若,淡然守礼,留给他一个完美的背影。
一步,一步,姿态优雅,不疾不徐。
公良瑾目送颜乔乔同手同脚离开他的寝殿,垂眸,轻轻笑出声。
*
颜乔乔一踏出高槛,便有两名侍女迎上前来,引她前往东侧厢房。
进入厢房,颜乔乔不禁恍惚了片刻,一时回不过神。
这间位于东宫侧殿的卧房,竟被布置成昆山院的制式。
她怔怔环视一圈,望向线条古朴简易的窗棂——只见窗外种着一棵赤霞株花苗,与清凉台的那一株差不多高。
她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
那是她第一次向殿下提起,前世她被韩峥带回大西州,从此再也做不了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天之后,殿下把苦茶换成了甜茶,将他名下所有宅邸卧房更置为昆山院制式。他还对她说,她不喜之事,再不会发生。
“殿下,”她怔怔望向那张与昆山院一模一样的床榻,“虽不认床,但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她脱掉外袍,钻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吃过太多苦头的人被幸福砸中脑袋时,总会心神恍惚,呼吸也小心翼翼,连想都不敢想太多,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惊走了美梦。
片刻之后,她把右手探出被褥。
睡不着,就修炼。
她惊奇地发现,在幻阵中彻底掌握了生灭阵的要义之后,她对灵气的掌控能力也得到了同步提升。
灵气好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心念一动,沉甸甸的金秋灵气便溢出指尖,跟随她的心意在眼前蜿蜒游走。
她可以随心让它凝成各种形状。
那些……难以割舍的渴望……
颜乔乔抿紧双唇,眸中恍惚浮起了向往。
时间点滴流逝。
终于,金色灵气在她眼前凝成一个栩栩如生的物件。
大金砖。
*
天未亮,颜乔乔自然醒过来。
她起身洗漱,静悄悄顺着长廊摸到主殿外面,准备等医师到来,然后随他们一块儿进殿。
没想到刚一站定,就听见里面传出清冷微哑的嗓音:“进来。”
进入殿中,见公良瑾穿一件宽松简易的黑袍,坐在檀木案后方,研读一卷黑底、暗金纹路的厚重书目,一看便知道是艰深晦涩的典籍。
“坐。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