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殿一片霜白。
沉舟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变故降临之后,即刻屏息噤声,静悄悄后退,聚到颜乔乔与公良瑾身旁, 背对背守护他们。
墓道深处涌来更多神啸半兽人, 密密挨挨挤在墓殿中, 看一眼都叫人心惊胆战。
倘若颜乔乔动作再迟一瞬, 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很快,神啸人越聚越多, 像一座座沉甸甸的铁山,轰隆隆相互碰撞着、咒骂着、推着挤着叠着, 循着陵外的天光涌过去。
墓殿正中,颜乔乔一行就像滔天海啸中最后一座小小孤岛,山般的力量在周围冲撞, 身处浪峰之底, 大气不得出。
破釜等人黑手频出, 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悄然将迎面撞过来的神啸人推向左右,然后拖来先前击杀的几具巨尸,当沙包垒在前方抵御冲击。
几个人背靠着“沙包”,被冲得一荡一荡,就像站在溃堤之下,抓着彼此的手,用身躯生生抗击洪峰。
殿柱轰隆隆地颤, 地面像浪一般颠簸。
颜乔乔的灵气飞速流逝,身躯摇摇晃晃。
每一个人都在这场暴风雪中苦苦支撑。
度日如年。
颜乔乔脑仁生疼,眼窝发寒, 胸腔泛起阵阵锈般的血腥气味。
她咬住唇,弯起眼睛,望向覆满霜雪的公良瑾。
‘殿下,我总算找到机会,用性命守护您一回!’
许下那么多誓言,今日终于应上了。她,颜乔乔,言而有信,是个顶天立地的小女侠。
颜乔乔苦中作乐地想。
她望向顶在“沙包”后面的四员大将,视线交汇,每个人神色都有些无奈,也有些豪迈。
离霜把脸拧到一边,坚决不与别人对视。
颜乔乔偷偷抿唇笑了起来。
“轰——轰——轰——”
激烈的冲撞之间,神啸大军如潮水一般涌出陵墓。
*
卧龙江畔热闹得很。
鼎沸人声之中,两个神色恹恹的女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蒋七八左推一把龙灵兰,右推一把孟安晴,不爽道:“难得出来玩,一个二个哭丧个脸,扫不扫兴啊你们!”
孟安晴嘀嘀咕咕:“我本来也不爱说话。”
龙灵兰假笑:“怎么,出来玩还得卖笑?”
蒋七八暴跳如雷:“不想来早说啊!你们当谁稀罕这破船啊!我又不是非看!”
孟安晴眨了眨眼睛,小小声说:“七八,你这么暴躁,是因为乔乔不在吧?从前我反正都不说话,龙三她也只顾着找韩师兄,只有乔乔和你疯。今天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少了乔乔。”
蒋七八一滞,抿住唇,把头拧到一边:“嗤,谁担心她,祸害遗千年。”
龙灵兰学着她“嗤”了一声:“不打自招。”
眼看着蒋七八要急眼,孟安晴赶紧打圆场:“乔乔快两个月没回来了,谁能不想她啊。”
说着话,隐隐感觉北面传来骚动。
人挤人,听不太清。
今日这里少说也聚了十数万人,一人捧一口水喝,恐怕都能把宽阔的卧龙江给喝断流。
看看周围,一张张面孔洋溢着喜气,时不时爆发出震天欢呼,为江面上自家州府的划船勇士们喝彩。
许多夫妇把孩子带了出来,高高骑在年轻父亲的肩脖上,挥着手咯咯笑。
“大船船!大船船!”
身处其中,让人不觉会想,这就是热热闹闹的太平盛世啊。
忽见龙舟一艘接一艘停了下来。
腰系大红绸的船手站起身,遥指北面陵山,惊恐地呼喊些什么。
江面宽阔有风,听不太清楚。
北面骚动愈烈,开始发生推挤。孩童啼哭,场面渐乱。
终于有恐慌的声音带来了消息——
“快跑啊!神啸大军从陵山攻过来啦!他们有三丈高!獠牙有两尺长!”
“跑——快跑——”
“不要拥挤!不要踩踏!注意秩序!”
“快跑吧夫子!别管那些啦!”
人太多太密,穿梭其中就如身陷泥沼,根本跑不动,再如何推搡,前方也挤不出多少空隙来。
完了……完了……
恐慌迅速蔓延。
蒋七八像边上年轻父亲一样扛起瘦小的孟安晴,让她骑上她的肩头观察情况。
孟安晴摇摇晃晃坐稳,放眼一望,只见陵山如崩,无数身型庞大的神啸半兽人从山上涌下来,犹如山洪爆发。
一跃,足足能跃起近五丈高,落地便是轰隆隆一个大坑洞。
守陵军的防线顷刻就被冲破一道大口子,遥遥望着,耳畔都能幻听出惨烈无比的哀嚎。
这支恐怖的神啸军队,正向着江畔密聚的人群碾来。
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调军救援。
孟安晴瞳仁震颤,双手紧紧薅住蒋七八的头发,嘴唇颤抖着,良久,只憋出一个字:“……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