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医生是个七八十岁, 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的老人, 但他的身体极为硬朗, 面色红润健康, 精神奕奕的, 说话中气十足。
他的诊断跟吴老七差不多,贺翊的病没什么大碍, 只是普通的过敏, 可能他的皮肤比较敏感, 又近距离接过过敏原所以才会这么严重。过敏这种病上来的得快, 消得也快,他连点滴都不让贺翊打了,直接开了一包草药给贺翊,让他带回去熬水洗澡,再吃两天抗过敏的西药就行了。
左宁薇接过老人递来一小包中药,差点没反应过来:“老人家, 你不开单子吗?”
正常的程序不是他开单子,她再去缴费,然后再去药房取药吗?
黄医生显然不按牌理出牌, 大手一挥很随意地说:“这是制药时剩的细碎药渣,不能入药了, 不值钱,丢在那里也是浪费了,带回去泡澡正合适。”
还真是个有性格的老人。左宁薇含笑道了谢,然后将药包放进了包里, 点头跟老人道别。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是一道凄厉的哭声:“快,快,快,救救我儿子啊,救救我儿子啊……”
按理来说,这里是普通门诊,应该没有重症患者才对,不过医院里什么意外情况没有,生老病死伤残这类情况旁人看了除了唏嘘两声,道一声可怜又能怎么样。
左宁薇也不例外,她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脚步一转,往门口走去,可只走了两步,她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贺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人的哭声很耳熟?”左宁薇侧过头问贺翊。
贺翊肯定地点头:“确实耳熟,像是杨东母亲的声音。”
杨东母亲,那岂不是杨东出了事?左宁薇心中一凛,连忙加快了速度跑了出去。
诊室外的候诊区里围了一圈的人,旁边有两个闻讯而来的护士和医生拼命地往里挤,边挤边大声嚷嚷:“大家让开,大家往后退一点,让我们救治伤者。”
医生都来了,果然出事了,左宁薇沉着眉往人群的边缘挤去。贺翊见了,自动伸出左臂帮她隔开人群,两人绕了半圈,终于见到了处于人群中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东。
杨东的额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出了一个洞,鲜血直流,旁边的杨母和文生都哭成了泪人,杨雪松握紧了拳,一脸懊恼,风岚则气得脸色铁青,若不是蒋设拉着,看她那样子,几乎要上去跟杨东的父母撕一场。
医生和护士的动作极快,很快就找来了可移动病床,将杨东轻轻抬了上去,匆匆往急救室推去。杨父杨母和风岚一行人连忙追了上去,围观的百姓见没热闹可瞧,一个个纷纷散了,只有地上那一堆还没干涸的血迹昭示着先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冲突。
现在杨东进了急救室,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他们过去也没用,而且当着杨父杨母的面,很多事情也不好问。左宁薇便没急着去急诊室那边,而是拉住了一个穿着花色衬衣大妈的手问道:“这位阿姨,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看好像有个小伙子受伤了。”
那大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作孽啊,刚才那小伙子跟他父母发生了争执,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正好撞到柱子的棱角,脑袋就受伤了。哎,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怜了一个能干的大小伙啊!”
原来刚才杨雪松带着姜大兄弟二人,强硬地要将杨东带回去,杨东不从,便跟杨雪松发生了争执,双方一个死拽,一个整死都不肯走。杨雪松可能觉得这样太丢脸,所以下手有些不知轻重,杨东一时不防被甩了回去,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廊边的柱子上,当时就被撞晕了,脑袋也开始淌血,身体跟着无力地滑倒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杨雪松和杨母才开始慌了。杨母吓得手脚冰凉,除了哭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杨雪松反应快一点,赶紧叫姜大去请医生过来。
“哎,那对当爹妈的也真是奇怪,儿子有出息了干嘛非要把他留在咱们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不是耽误孩子一辈子的前程吗?那小伙子也是的,有事好好跟爹妈商量嘛,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妈,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看,好好的一个家闹成这样,万一这小伙子有个好歹,我看他爹妈下半辈子怎么办啊!”大妈很懂调解的艺术,最后各打了五十大板。
旁边一个头顶已经光了的老大爷听不下去了,伸手拽着大妈:“行了,别人家的事你少掺和,真当你是包青天啊,走,你这熬药还得好几个小时呢。”
大妈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老大爷拽走了,两人相互搀着,慢吞吞地往医院大门口走去,走廊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从左宁薇的角度望去,还能看到老大爷侧过头,絮絮叨叨地对老伴儿说着什么,估计是内容不大中听,没过多久,大妈就听得不耐烦了,使劲儿甩了甩他的胳膊,结果怎么都甩不掉,只能气冲冲地瞪了老大爷一眼。然后老大爷似乎也觉得惹自家老婆子不开心了,连忙陪了个笑脸,两人又奇迹地合好了,有说有笑地出了医院。
这一幕冲淡了左宁薇心里的沉重,她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我似乎有些明白年轻夫妻老来伴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