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背后的僵尸在化成灰烬,化成浓烟。
那艳绝的大青衣,也依然要在火焰的舞台中继续唱下去,将这出戏唱完。
“那不是破头颅目还未瞑,更有那死人髯还结坚冰。”
*
路显扬心如死灰地看了一眼小册子上的六芒星阵法。
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真实情况:墨斗线胡乱地缠绕在僵尸们身上,毫无章法,毫无美感。
路显扬:我觉得游戏设计的初衷并不是让我们看到一出这样的画面。
万祺:我也觉得。
但是在拿玫的操纵下,一切都变得如此可笑。
僵尸们一定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是死于……一团从天而降的、乱糟糟的毛线。
僵尸们:谢邀,毫无尊严。
唯有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拿玫女士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僵尸烧不烧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短暂的被迫营业之后,她再次化身为忠实观众,又沉浸到了这出《春闺梦》里。
台上的戏已经演到了最悲怆的戏码:
新婚妻子梦到丈夫归家,正欲与丈夫在闺房里安寝,却突然听到门外锣鼓喧天——
妻子张氏推开门去。
只见到尸首纵横,血腥扑鼻。
“隔河流有无数鬼声凄警,听啾啾和切切似诉说冤魂惨苦。”
青衣舞动着长长的水袖,像一滴水落入莲池,结成一圈圈绽开的花蕊。
伴随背后无声的焚烧与浓烟,这一幕是如此如梦似幻。
他仿佛一个闪闪发光的泡沫。
突然间,拿玫心念一动。
为什么一定要是《春闺梦》?
为什么一定要是Valis?
——为什么戏班的所有人都死了,唯有他还活着,他还留在这个戏台上?
她沉浸在这样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身下的木板已经摇摇欲坠,无法再承载她的重量。
“啪。”
脆弱的木板从中间断裂了。
拿玫猝不及防,从房梁上直直地跌落了下去。
“今日等来明日等,那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
台上的戏唱了一半,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唱戏的大青衣停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微微张开双臂。长长的水袖垂落到台上。
难以察觉的迷茫,从那双湛蓝的眼里一闪而过。
——拿玫跌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她像是落进了一个金粉绸缎堆里。
令人沉醉的脂粉味再次将她包裹起来。
她也落进了一双蓝眼睛里。
美艳绝伦的戏妆脸,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这一幕似曾相识。
却又完全不同。
拿玫:“你想起来了吗?”
Valis低声问:“想起什么?”
拿玫:“没什么。”
她继续说:”你演得真好。我一直在看你。”
Valis:“嗯。”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是一语双关。
Valis既是《春闺梦》的主角,亦是这场游戏的主角。
但此时,这一出由他主演的戏却停了下来——
因为她。
*
万祺和路显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们也不明白一出火烧僵尸的大戏里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不和谐(划掉)的因素。
路显扬:狗男女。
万祺(呸了一声):狗男女。
骂完狗男女,路显扬才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这出戏被迫中止了。
这发现令他感到头皮发麻。
他突然感到一阵深入脊髓的森冷。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自己的咽喉。
他又听到了背后的声音——
尖利的、愤怒的咆哮里,隐约地裹挟着婴儿的啼哭和苍老的嚎叫。
啾啾切切,鬼声凄警。
他不敢回头。
但即使在这样的嘈杂之中,他们依然清晰地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
老僵尸僵硬地离开了坐席。
他循着活人的气息而来。
一跳。
一跳。
空荡荡的戏院,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戏中的战场。哀嚎遍野,战鼓惊天,乱兵杂沓。
唯有台上的两人还保持着亲密相拥的姿势。
这世界的崩塌都与他们无关。
四目相对。
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拿玫:“我好像一直忘了告诉你,我们在地下室里见到了一口空棺材,棺材里有你的画像。”
Valis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所以?”
拿玫:“所以,你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