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之?”
居然是这个人?四分五裂的马车上,少年轻轻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低垂的眸底闪过一抹惊讶之意,随即他转过头去,目光投向来人。
两人对视。他青衣纹丝不乱,乌发自然垂肩,俊秀出奇的侧脸映照在火光中,目光里只有纯粹的好奇打量之意,而无一丝一毫被劫持而来的惶恐惊惧。
像是任何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那样,晏危楼微微颌首:“见过赵兄。想来在下的身份就不必多言了,赵兄该是再清楚不过。”
赵重之看向他的目光更亮了几分,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徐公子说的是,我可是对徐公子神往已久了呢。”他嘴角逐渐咧起一抹弧度,随即越来越大,“这次冒昧请徐公子前来,也是为了一位老朋友。”
晏危楼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测,面上却仍是一派好奇。配上那张俊秀的脸,倒有几分天真纯挚。看上去实在像极了某些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少侠。
“哦?哪位老朋友值得赵兄这般兴师动众,我也认识吗?”
“当然,你们可是不久前才见过呢。这位老朋友命不久矣,在下也是于心不忍,便请徐公子来同他作伴。”
赵重之朗笑一声,彬彬有礼地一伸手:“徐公子,请。”
他神态温文,言语客气,但动作却不容拒绝。话音刚刚落下,守在马车外的十多名下属便径自上前,显然晏危楼若是不愿意走,就要面临强制执行了。
晏危楼笑了笑,利落地跳下马车,还没等说什么,身后便传来“哎哟”一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跟在后面的谢淇狼狈跌下了马车,正疼得呲牙。
赵重之仿佛这才看见还有一个人,方才还带着微笑的脸上已然透出不悦:“这又是谁?”
几个属下连忙诚惶诚恐跪下:“宗主恕罪,这是那乘云镖局二公子……”
那位普信大师早没了原本慈眉善目的神态,也没有在两人面前趾高气扬的姿态,脸上只有全然的卑微谄媚之色,谄媚中又透着说不出的恐惧。
他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道来。
“这么说,原来是个添头!”
赵重之恍悟一般笑了笑。
普信脸上神色放松,连连称是:“宗主慧眼如炬……呃!”
一条由真气凝成的无形长鞭猛然抽在他脸上,直将他打翻在地:“自作主张的废物,别说区区一个添头,即便是多一袋米,但凡本座未允,都不得擅自带入宗内!”
那普信被抽翻在地,竟丝毫也不反抗,反倒是砰砰砰磕起头来,连连认错。就连身边其他人,也一个个发起抖来。
“老规矩,你自去领罚吧。”
就这么普普通通一句话,却是让普信面色大变:“宗主!”他还想说什么,周围的其他人却是立刻阻止了他,随即将之带了下去。
赵重之说变脸就变脸,也让谢淇吃了一惊。方才他本是不情愿走,被那些人一脚踢在小腿骨上,这才跌倒。
但如今赵重之这喜怒无常的作风却让他忍不住有些惧怕,连忙强忍疼痛站起来,紧紧跟在晏危楼身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赵重之本想让人处理了这个多出来的家伙,但看见他这动作,不知怎么又收回了即将出口的一句话。
谢淇还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上走过一圈,但他看着周围阴森黑暗的地宫,还有两排长长的火炬,又看看前方深不见底的通道,只觉得像是某种怪物张开了大口,要将两人吞下去。
但出于对赵重之的惧怕,与对晏危楼不知何来的信任,他强行克制住了腿软的冲动,跟在两人身后向前走。
赵重之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写在脸上的心思,饶有深意地冲着两人微笑,吓出谢淇一身白毛汗。
这处地宫修建的很深,地道四通八达,稍有不慎者都会迷路。加上周围那种阴森诡谲的气氛,偶尔弥漫的血腥味,还有沿途种种越来越恐怖而怪诞的壁画……一般人只要走上一遭,心理防线恐怕都会逐渐被击溃,真到要审讯之时,不必再说什么,便会将心中所知吐露得一干二净。
晏危楼却走得很慢,很从容。
他目光一寸一寸自沿途墙壁上扫过,脸上始终带着好奇又感兴趣的神色。像是欣赏名山名水,颇有种大开眼界的意思。简直比在自家还要悠闲。
赵重之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了。
“徐公子,阿正可是急着要见你呢。”
“不急,不急。”晏危楼笑着摆摆手,“想来那位老朋友不至于一时半刻便死了,难得见识到这么不一般的风景,且容我先观赏一二吧。”
赵重之的表情显然很不愉快。
这徐渊怎么同他设想的不一样?不是说他乃徐氏遗孤,家门被灭却无力报仇,只得托庇于乘云谢家,便是萧无义出于同情替他调查灭门真相,这人也像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出面吗?说好的又弱又废又温吞的天真小少爷呢!难道是抓错了人?
这种不靠谱的念头只是一闪即逝。赵重之并不怀疑这是抓错了。普信等人绝不敢抓一个假货回来。
只是,他预想中的害怕,惶恐,惊惧,不甘,怨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