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弹劾之事, 的确原本是西闲的主意。
在这之前,成宗已经隐晦地暗示过她, 有人盯着林家。
西闲原本并没多想, 但是于青青突然带了于琦进宫,却突然提醒了她,就算林家有林牧野坐镇,但却未必不会发生“灯下黑”之事, 何况于青青又是这样不知安分的人。
既然于氏都能心大到要送娘家人进宫, 那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一想到于青青可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兴风作浪, 随时都有可能把林家葬送掉, 而且还可能让盯着林家的那些人, 如愿以偿找到有力的把柄,作为对付自己跟泰儿的利器, 西闲就觉着不寒而栗。
而且此事多半已经无法挽回, 毕竟成宗已经明里暗里的警告了。
如果这会儿立刻下手处理,不管是警告于青青还是林牧野, 该有的错已经铸成, 只怕早也给人收集作为了证据, 再“亡羊补牢”,也只能被认为是“欲盖弥彰”。
何况以于氏那种性格, 听不听西闲的话还是未知。
尤其是后来西闲因为泰儿,跟赵宗冕“闹翻”了。
那次跟成宗相见的时候, 成宗询问她为何触怒了赵宗冕, 西闲说了缘故。
成宗笑道:“女人有时候为了孩子是会不顾一切的, 想宗冕未必真心怪你,不过……对一些视你为眼中钉的人来,可要弹冠相庆了。只怕恨不得再踩上一脚,让你万劫不复才好,你可要小心了。”
西闲垂眸说道:“其实我倒是巴不得有人来踩上一脚呢。”
成宗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西闲道:“请恕我不敬在先。”
成宗挑眉:“你说就是了。”
西闲才道:“就拿遗诏的事来说,若是放在皇上小时候拿出来,太上皇能容得下皇上吗?遗诏非但不能护着皇上顺利登基,还可能引发杀身之祸。”
成宗若有所思。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时机的选择,时机决定着一切的输赢成败。”西闲道:“正如您所说,我的确忤逆了皇上,但也正如您所说,皇上是个明白人,他未必是真心的责怪我。可假如这时候有人以为皇上厌弃我而也忙来踩上一脚,您觉着,皇上是会如其所愿的顺着他们的意思,还是会觉着这些人太迫不及待,想落井下石了呢……”
成宗毕竟老谋深算,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这里不禁坐直了些。
他望着西闲的眼中透出惊讶之色:“你是说……”
西闲却并没说别的,只轻声道:“我只是大胆猜测,皇上未必会如他们所愿罢了。”
成宗倒吸一口冷气,看了西闲片刻:“你可要想好了,此刻你已经是内忧,如果外头再有事发作,那那就是外患,内忧而外患,你自信会平安无事的度过?”
西闲仍是平静地回答道:“溃烂的伤口,若是一心想要包扎掩饰,那伤非但一直都好不了,且会更重,等病之毒扩散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甚至危及性命就晚了。只有狠心戳破,忍痛地去除死肌,刮骨疗伤,虽看似凶险,反而有转好的可能。”
西闲话中半个字也没有提林家跟于家,但成宗又怎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更且明白她的心意。
只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居然会说出这种壮士断腕的话,如此心计,如此气魄,却让成宗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西闲却仍是云淡风轻,浅笑垂头,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其实我也只是会纸上谈兵罢了,什么刮目疗伤,没有好大夫动手也是枉然。”
半晌,成宗才吁了口气:“好大夫我倒是知道几个……好吧,如果你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方法,我便……替你找一找操刀的大夫吧。”
西闲这才抬头,她笑看成宗:“既然如此,臣妾就先谢过太上皇救命之恩。”
成宗虽退位,朝中自有些老臣,他做事极为高明,所选的那两个弹劾西闲的御史,也跟吴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如文安王所说,那两人满心里想讨好吴皇后,成宗只派了一名心腹的内侍出面,假作是皇后的意思叫他们弹劾贵妃,他们哪里会不肯从命?
至于古御史那边倒是简单,他不属于任何派系,单纯地因为看不惯于家仗着太子之名胡作非为而已。
——也正是因为他并没有私心,所以那两名弹劾西闲的御史虽然被杀,古御史却依旧平安无事,反是林牧野跟于家给处理了。
***
此时此刻,西闲听成宗突然提到此事,略觉意外,便只淡笑低头。
太上皇盯着面前的贵妃,此刻成宗的心境,却跟往日同西闲商谈的那个大不一样了。
当突然发现最欣赏的助力突然可能成为死敌……胸口有一股气徘徊凝滞,逼得成宗垂首咳嗽起来。
西闲这才开口道:“您要保重。”
成宗咳了片刻,挥挥手哑声说道:“我已是风烛残年,就算一口气上不来倒下,也是寻常的。”
西闲道:“除夕时候太子曾说您长命百岁,当时太上皇还夸太子说的对,如何这会儿又说这些颓丧的话呢。”
成宗笑道:“小孩子有孝心,这种吉祥机灵话只听着罢了,难道竟要当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