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惊雷, 雨声越发大了。
紧闭的勤政殿门陡然打开,冰冷的雨丝像是被拒之门外的困兽, 从檐下向着洞开的门口倾斜过来。
风撩着雨, 试图洒落在门口出现的那人身上, 却终究越不过那燕翼垂檐的距离, 只冲到半途便无能为力地颓然落地。
赵宗冕今日所穿的是一件梅子青的龙袍,甚是清新浅淡的颜色, 在阴沉冷暗的天气中, 看着就像是阴云背后唯一的一抹温柔的天晴。
但赵宗冕显然不像是知道温柔为何物。
而正相反。
他迈步出门, 从檐下转而往前,走不多时, 就已经听见了大臣们振臂高呼, 群情激奋的声音。
赵宗冕不禁笑了笑:“都说是文死谏, 武死战,后面朕见的多了, 这前面,还没有亲眼见到,今儿不知能不能如愿以偿。”
身后跟随的内侍听了,那斜侵的雨丝仿佛变成了寒冷的冰箭,令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当皇帝出现在泰和殿的正殿门口的时候,底下的朝臣们大为鼓舞,他们的坚持好像终于换来了结果, 赵宗冕终于肯露面了。
大家停下了鼓噪, 纷纷地跪地下去。
赵宗冕转头凝视着面前跪在雨中的众人, 每个人头上都缠着一根白布,显然是给皇后戴孝的意思。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官员们,现在如此模样,场景看来倒有几分壮烈。
屋檐下,是顾恒,跟许多内侍堂官,并文安王站着,见赵宗冕来到,纷纷行礼。
赵宗冕背负双手,环顾在场众臣:“难得看你们这样心齐,这是想干什么,一帮朝廷的栋梁大臣,跟地痞无赖一样聚集喧哗,难道是要逼宫吗?”
“臣等不敢!”轰轰然的声音响起,显得颇有气势。
赵宗冕似轻描淡写般道:“那是为了什么?如今朕在这儿,有什么话,抓着在这时候赶紧说,免得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顷刻,有一人道:“臣等聚集,是因为皇后娘娘死的冤屈,内务司处事不公。”
另一人道:“臣等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讨回公道,同样以正国法。”
“别说这些好听的,”赵宗冕哼了声,道:“你们弄的这么大阵仗,一定得听个响再回去的,实话实说,别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到底想要什么!”
雨声依旧哗啦啦不住,大殿顶上时不时地有雪亮的电光闪过。
赵宗冕的声音却透过重重雨幕,传到每个朝臣的耳中。
在片刻的沉默后,终于有一人大声道:“臣等聚集在此,并没有别的要求,委实是贵妃娘娘恃宠行凶,妖颜惑主,左右君心,犯了众怒,皇上却一再偏袒,贵妃还是太子的生母,如今还随着贵妃居住,常此以往,太子的心性必会受到影响,臣等如此,也是为了我朝社稷安泰,国祚绵长着想,才不惜向着皇上死谏。”
另一人说道:“林妃乃废官之女,一无懿德,二无品性,不仅敢忤逆皇上,如今更涉嫌谋害皇后,虽古之妲己褒姒亦不能比,请皇上明鉴,此女断不能留。”
顾恒一句一句听在耳中,只觉着这湿黏的雨变得这样冷硬,却偏激发他心中簇簇烧灼的火焰。
原本清亮无情的双眼里也有寒光阴险,顾恒抬眼看向赵宗冕。
同样在打量皇帝反应的,还有在旁边的文安王赵宗栩。
但是令他们两人略觉失望的是,赵宗冕面上毫无任何情绪,他仿佛只是个倾听之人,而他听着的,不大像是群臣激烈的言辞,反而像是这无边的雨声。
出言的众位朝臣摸不着头脑,于是仍跪了下去。
众人齐声道:“臣等恳请皇上早下定夺。”
***
在今天的雨并未降落之前,有一个意外之人进了宫。
这人却是陆尔思。
甘露宫中,陆尔思跪地礼拜。
西闲赐了座,陆尔思谢恩起身,在椅子上偏坐了:“娘娘一向可好,妾病了这数月,虽不得进宫探望,心里着实惦记。”
西闲打量她,果然见比先前清减了好些:“我倒还是那个样子,只听说你病了,到底是怎么样呢?”
陆尔思笑笑道:“是妾天生福薄,熬了一点心病出来,近来这心病才慢慢地好了,多谢娘娘惦记。”
西闲道:“心病最是难治,既然已经好了,想必已经得了心药。可喜可贺。”
“是呀,所以近来身上轻快,就即刻请母亲请旨入宫拜见,多亏了娘娘还记着我,容我进来探视。”
跟聪明之人说话,不管是真心假意,总归她用了心意在里头,令人听着心里熨帖。
西闲笑道:“你呀,却来错了时候,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儿正是乱作一团的时候,甘露宫也是瓜田李下,风雨飘摇,你这会儿来,必有许多眼目盯着,说长道短。”
“娘娘行的端做的正,难道也怕那些流言蜚语?”陆尔思笑道:“不怕娘娘笑话,我却是丝毫也不信的,不是有那么一句么‘虽千万人,吾往矣’。”
西闲不禁一笑:“许久不曾跟你说话了,听你这几句,心里豁然开朗了好些。”
陆尔思道:“但愿娘娘想开些,不要如我一样钻在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