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卿知道他话中另有所指,便只垂首道:“回皇上,这是草民的荣幸。”
“草民”二字入耳,赵宗冕笑了笑,道:“这阵子太忙,忘了故人了。这会儿相见应该也不算太迟……对了,听说你要去江南?”
苏霁卿道:“是,已经定在半月后启程。”
“江南有什么好,又没有美人儿勾着你的魂儿,”赵宗冕停了停,似笑非笑,“还是说这京城里有你不愿意见着的人呢?”
苏霁卿道:“皇上说笑了。臣只是先前游荡惯了,所以自觉在这京内有些呆不住,才想去往江南,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
他才说完,就听赵宗冕道:“朕在这儿忙的分/身乏术,你倒好,想去游山玩水,闲云野鹤……朕偏要给你焚琴煮鹤。”
苏霁卿不知是什么意思。
泰儿却看向赵宗冕,疑惑道:“父皇,你答应泰儿,让苏三公子做泰儿的侍读的。”
他毕竟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分/身乏术”“焚琴煮鹤”,只听赵宗冕口吻不对,便疑心他要对苏霁卿不利。
苏霁卿听见泰儿的话,更觉诧异,赵宗冕笑道:“你这不学无术的小子,果然是需要一个好侍读了。”
赵宗冕说罢,又重看向苏霁卿道:“只怕你江南之行要推迟了,先前负责教授太子的太师年老体弱病倒了,虽有几个翰林学士,太子都不很喜欢,是他向朕推举了你,你可愿意留在他身边儿,做他的侍读?”
老太师原本就年纪大了,上次因为李夫人当殿自戕,惊吓过甚,如今还在家里卧病。
这些日子,翰林院里选了数人过来教导泰儿读书,虽然个个都是学识渊博之辈,但泰儿终究觉着不太喜欢,挑挑拣拣,功课也随着不进反退。
西闲看在眼里,不免督促了赵宗冕几回,让他好生上心再挑好的,毕竟这会儿小孩子正是求知极旺盛、最会学东西的时候,所选的老师,除了才学要好,最主要的是人品也要方正。
赵宗冕也明白这道理。
那几天因泰儿不听别人的课,只要么跟着赵宗冕身边,要么跟着顾恒身边。
只跟了赵宗冕半天,回头就学会了“混账东西”,“一帮废物”等言语。
甘露宫里阿芷手脚慢了些,泰儿竟气势十足地喝道:“一帮废物,拖出去砍了!”
把阿芷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求饶。
而跟着顾恒的时候,却又换了一副神情,是顾恒常有的冷峭看人的表情……幸而顾恒的口头禅不多,泰儿也没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宗冕听说此事,恨的喝道:“怎么一点儿好话也不学?真给朕丢脸。”
泰儿瞪着乌溜溜地眼睛看着他,仿佛也将这句印在了心里。
幸而赵宗冕看穿他的心思,立刻道:“打住,不许记着!”
只得和颜悦色问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伴读,泰儿思来想去,道:“泰儿跟着顾师父就行啦。”
赵宗冕想到顾恒那冷淡的脸色,身边有一个就够了,没必要再多个小号的,便叫他再说。
泰儿绞尽脑汁又想了会儿,才道:“上回母妃带我出城,见到了苏家的三公子,我很喜欢他,他也答应进宫看我,一直都没见到。”
赵宗冕一震,眼神便暗沉下来:“苏霁卿?”
泰儿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赵宗冕心中盘算:“是……谁让你提他的?是……你母妃吗?”
泰儿疑惑:“母妃从没说过,是父皇问我想要什么样的侍读,才想起来。”
赵宗冕确认他并没有说谎,那颗心才又放回肚子里。
此后,赵宗冕把泰儿的话跟西闲说了,问她觉着如何。
西闲听了却道:“臣妾觉着这个不妥,苏三哥并没有功名,一介白衣而已,如果随意提拔为太子侍读,只怕会遭人非议。”
赵宗冕道:“你知不知道,他近来要去江南?”
西闲诧异,过了会儿才说道:“当真?”
赵宗冕见她一无所知,可见平日里并没有留心苏霁卿的动向,便笑道:“是啊。你若是想他留下来,朕就命他做太子侍读。”
西闲皱皱眉:“皇上还是别留下他,人各有志。何况也不合规矩。”
赵宗冕道:“你觉着他不能担任太子侍读?”
西闲道:“苏三哥的才学是有的。缺的是功名。何况只怕他也无心在这上头,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赵宗冕才笑道:“可知朕最喜欢强人所难?他要走,朕偏要他留。”
西闲无奈地看着他:“皇上何苦这样,又不是不知道过去的事……好歹避忌些。”
赵宗冕听她主动说出来,反而放心:“有道是‘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小闲通古博今的,怎么连这个小道理也不懂?”
西闲知道他最是个爱反其道行之的人,见他意思已决,便不再说别的。
勤政殿内,听赵宗冕说完,苏霁卿极为意外。
本来如果跟泰儿无关,只是赵宗冕想让自己为官的话,苏霁卿想也不会想,立刻就会拒绝。
但这竟是泰儿提出来的,如今,小孩子又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仿佛在渴望等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