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冒出来一个杜充这种天降之人,让赵官家心思多少有了些安慰。事实上,这晚下雪,赵玖回到行宫,一面召来杜充次子杜岩发出旨意,一面却又让杜充女婿韩汝入宫,然后加上小林学士、杨沂中在旁,细细问起了杜充履历、底细……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大约听完之后,却只能频频颔首,感叹无言了。
话说,任何一个人此时指着杜充说是有问题都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到此时,杜充身上的问题只在于两处,一个是他前期抗金太‘激烈’,在守边境地区的沧州时曾将北面南逃入城的老百姓当做金军奸细给杀了;另外一个是他在大名府的时候曾弃城而走。
然而,这两件事情在这个年头真不算事。
宋军内部好杀的大将多得是,便是杜充引来非议,也只是因为他是文官,摊上滥杀二字有些失身份,然后可能是朝中唯一对这种事情敏感的赵玖又对靖康初年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此时听到时隔三年的模糊言语,也不大可能真的知道彼时到底怎么一回事。
至于从河北逃回来……说句难听点的,谁不是从河北逃回来的?
而实际上,从此人从大名府逃到东京后,依然保持了待遇,并出任旧都府尹,事实上成为东京留守司高级官员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上下对此人的态度。
彼时,当时赵玖尚未拢权,很多事情都是托付给四个相公去做的,而此时他回过头来再去想,却干脆怀疑杜充这个人选恰如他指定的张所一般,本身就是都省指定的东京留守司后手。
因为太合适了!
没错,相对于那两个黑点,杜充跟东京留守司合拍的地方就太多了。
从资历来讲,此人是哲宗时的进士,而且还出任过大名府留守,年龄、履历都太稳了;从籍贯上来讲,他的相州籍贯则尤其抢眼……
这里必须要强调一下,这个籍贯之所以抢眼,跟他是岳飞同乡无关……赵玖会注意这些,吕好问那些人可不会在意这些……主要是河北相州的籍贯对东京留守司有着莫大意义。
要知道,军中是分派系的,而对于之前的大宋来说,从来便是按照地域分为西军、河北禁军、东京直属禁军这三处了。
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大辛小辛堂辛那些人,都是西军。
而东京留守司的兵马,来历驳杂,全靠宗泽以个人魅力与个人能力捏合,其中有极少部分西军,比如统制官桑仲,就是种师中部下小校;也有不少本地禁军;但大多数敢战、能战的,还是以河北、河东溃散下来的军贼、流民、义军为主,这群人天然带着河北地方色彩,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出身河北,才会敢战、能战,因为他们跟金人有切身之仇。
岳飞就是这个派系地道的中坚力量嘛,而岳飞有个同乡叫张用的,也是在东京留守司当统制。如果算上之前的孔彦舟的话,彼时前线最多的时候,一共有四个相州汤阴出身的统制级别以上官员(还有王贵)。
可见籍贯问题在彼处的重要性。
那么换言之,宗泽这个东京留守司事实上的开创者一旦去世,只有河北籍贯出身的大员才能稳住这个巨大的流民军事集团!
赵玖甚至怀疑,如果张所没死,死的是宗泽,那出身京东的张所都未必能压得住东京留守司的那群兵马,到时候还得杜充出马……君不见,此时宗泽身体应该只是有了状况,还没死呢,这群人就纷纷跑到东京南部地区观望了起来。
流民集团的天然不稳定性摆在那里,背井离乡之下,同乡这个名号的安全感太重要了。
至于说他赵官家本人的号召力如何?
呃,除非他亲自去舍了天子的脸面,否则好像也有点悬,因为东京留守司是不发军饷的!
没错,赵玖只能尽量支援东京留守司粮食和钱财,实在是没法给那边全额发饷……以半壁江山而言,在没有见到财政改革成果之前,能通过中央财政养十几万御营左、右、后军,已经很了不得了。
就这,御营右军和后军,都是东南那边直接输送,往南阳这边过个账目而已。
回到眼前,不知为何,赵官家左思右想,确定杜充确实是合适,而且几乎是唯一人选后,回到后宫住处,都上了床了,却还是难以入睡,还是在担忧时局。
甚至隐隐中,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有些熟悉的怪诞情绪。
且说,一开始来南阳,自然是为了兼顾关中……虽然说一早就预料到了这次入侵,没指望今年就能把关中整理出来,但就曲端、王燮、王庶、折可求这四个关西实际主导者这半年整出来的破事而言,赵官家是真没脸说自己掌握了关中的。
曲端是跋扈和傲慢到让人恶心的程度;王燮是(跑到汉中邀请赵玖去四川的那个)明显无能;王庶是个看起来很有用的文臣,也是宇文虚中入关中前关中名义上的最高政治人物,也没有畏战的意思,但从他之前的败绩与无法控制曲端、管理王燮来看,这明显是个军事水平约等于李纲、政治水平约等于吕好问的人物,唯一可取之处在于主战立场。
至于折可求,不想此人也罢!
除此之外,回顾整个战局,张所身亡,韩世忠被围,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