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兴在沈娇的安慰下渐渐恢复心情,抹了把脸扛起扫帚就要去扫街,这时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沈娇小跑着去开了门,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瘦削身材,齐耳短发,蓝色的罩衫加同色裤子,脚上则是起了毛边的旧黑皮鞋,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很舒服。
这也是沈娇觉得有意思的地方,这个城市的百姓虽然穷困,可精神劲却十分足,街上走着的行人不管是男女老少,无一不是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娇娇,你爷爷在家吗?”中年妇女的语气虽然平淡,可沈娇却从中感受到了善意。
“在的,您请进。”
沈娇虽然不认识她,可还是笑着将中年妇女让了进来,中年妇女笑着在她头上摸了摸:“娇娇懂事多了!”
沈家兴见到中年妇女,面露惊疑,很快便反应过来,跑过来将院门关上,压低声音道:“秀英你咋来了?我不是让你们家人不要来了嘛,万一要是让人看见,可得连累你爹妈了。”
这个中年妇女名叫周秀英,她父亲周老师傅是沈家公司的老职工,是个忠厚本分人,有一回替沈家兴说了句公道话,差点没跟着挨批,还是周秀英的老公刘建国有些门道,这才把周老师傅保下来。
沈家兴也让周老师傅两口子别再替他说话了,就和别人一样说他的坏话,说他是吸血鬼,反正那么多人骂,他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人平安就行。
是以,沈家兴一见到周秀英上门就着急了,生怕会连累老周一家子。
周秀英笑了笑,可笑容却带着几份苦意:“沈叔只管放心,这回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上您家门的,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说到这里周秀英眼眶便红了,担忧地看着沈家兴。
沈家兴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到是咋回事了,周秀英是街道办事处的,管的就是他这一片,想来应该是来通知三天后去q省改造的事吧!
他坦然道:“没事,不就是去q省劳动嘛,你沈叔又不是没劳动过?当年我和你爹去关东进药材,东西都让胡匪抢了,我们俩人去粮店扛大米扛了大半月,不照样过得滋滋润润的,甭担心,你沈叔到哪都饿不死!”
周秀英有些惊讶沈家兴已经知道了这事,可想到沈家宜男人的工作性质,便也不觉得奇怪了,想来定是沈家宜通知的。
她难掩担心道:“那时您正当壮年,现在您多大了?”
沈家兴比了比胳膊,不服气道:“咋地?看不起你沈叔是不?我现在还能背一百斤的大米呢!”
周秀英见沈家兴红光满面,精神劲也不错,心稍稍放下了些,说道:“您这去q省的通知临时才下来的,原本名单上没你的名字,是昨天才加上去的,我想让建国想办法都来不及了,沈叔您先去那边熬着,这边我再让建国走动关系,看能不能把您弄回来,就算是在海市扫厕所也比去q省强百倍啊!”
沈家兴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禁冷笑了几声,可真是他的好妹妹好妹夫啊!
周秀英又拍了拍脑袋:“对了,我家建国能耐低,可石大牛现在搭上了新来的主任,在单位里耀武扬威的,沈叔不如找石大牛,他一定有办法把您留下来的。”
“石大牛?你以为我这名字是咋加上去的?可不就是石大牛这王八蛋搞的鬼,秀英你也同建国说声,让他小心着点石大牛。”沈家兴叮嘱周秀英,刘建国和石大牛算是同一系统,建国那小子心实,肯定弄不过石大牛那坏心肝的。
周秀英气得面色铁青,骂道:“沈家宜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怎么就忘了沈叔您的养育之恩了,一点都不顾念兄妹情了,呸!”
沈家兴面色黯然,叹了口气,亲人的反目和背后捅刀子,比那些外人打他骂他更让他疼啊!
周秀英又交待了几句,无外乎是让沈家兴多备些厚衣服,眼看就要入冬了,q省那里可是能把人冻成冰棍的。
“沈叔,您这一走,娇娇怎么办?我听说沈念之张玉梅这两个白眼狼也同您断了?”周秀英看了眼沈娇,担心问道。
沈家兴平静道:“没事,我就当没生过他们,以后娇娇就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了,我想带着娇娇娇去q省,我们爷孙俩一块。”
周秀英的眼眶又红了,同情地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老的老,小的小,沈叔的日子可咋过啊?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沈叔这么好的人,竟让他受到这么不公正的待遇!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她得痨病,家里的钱也全给她治病花光了,可还是不见好,亲戚朋友都劝爹妈放弃她,别浪费钱了。
后来还是沈叔打听到洋人那里有一种西药,叫链霉素,专门治痨病的,打几针就能好,可是非常贵,且因为当时正是打仗的时候,这种药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没人敢去买,也没人敢卖,一个不小心就要丢了命。
最后沈叔冒着生命危险托了当时海市的青帮头子弄来了几支琏霉素,阿爹说,当时沈叔花了十根黄鱼,后来也是沈叔自己拿了针筒给她打的药,她这条小命才得以保住了,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
阿爹常说,她这命就是沈叔救下来的,所以,这恩她一辈子都记着!
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