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曾文芳都很忙。县里的表彰大会之后,村里几位长辈厚着脸皮要曾国生摆宴席。
“阿生,听说文芳与文权都考上了大学,不如你们一起摆一场宴席吧。”
“不了,我家是文芳是女娃,女娃优秀一点儿,总被人说三道四。我哪里还敢请客啊,住新房子时请大家吃喝一场,就生出许多是非。如今,我哪还敢摆宴席啊。”
曾国生话里的嘲讽意思很明显,村里人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走了。
因为这次村里传出的闲言碎语对女儿影响太大,曾国生不愿意搭理这些人。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只宴请了几家亲近的人。宴席就摆在新屋子里,外面院子与一二楼大厅都足够大,十多桌都摆得下。
曾昌安不满意这样安排,觉得撇开村里人请客影响不好。
“爸,这有什么影响不好。这些人总是无事生非,我们一家人辛苦几年攒钱建起的房子,他们竟然这样说芳儿。我不想再纵容这些人了。”
“但是,这流言到底是谁挑起的,也没人知道。就因为这个不请他们,有些不近情理。”
“不近情理就不近情理吧,他们爱说不说。这些年村里的是是非非都围着芳儿转,我家芳儿有多冤,您不知道。因为,您也是那样想的。”
“你,你这个孽子,怎么能这样说你爸!”
“爸,难道您不是这样想的吗?你们二老不愿意踏我家的新屋门坎,不就是觉得建房子的钱来路不正吗?”
曾国生一肚子的闷气,村里开始传出流言时,如果曾老爷子夫妻肯为女儿说几句公道话,也不至于愈演愈烈。没想到曾家二老还与村里人说,不再踏入他家的新房半步。
这样的老人,还值得他尊重吗?曾国生第一次用这种责备的语气与父亲说话。
曾昌安气得发抖,本想着趁那臭丫头考上大学的机会,与小儿子一家交好,结果还被责备一番。
“无风不起浪,谁知道你们的钱是怎么来的?”
“是啊,您都不知道我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却知道我那几个侄子侄女的工作是怎么来的。您觉得这样的来路更理直气壮,我们辛辛苦苦开店、办厂,赚来的钱却见不得人。如果您是这样想的,那以后可以一直不登我家的门。”
曾昌安气得指着他大骂:“你这个孽子,你想不养老人吗?你是从狗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曾国生凄然苦笑:“我怎么知道我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站在不远处的曾老太太脸色发白,手握成拳,攥得紧紧的。
曾国生确实不是在家里生下的,当年,她怀着孩子,与婆婆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离开家。因为怕被娘家母亲骂,就不敢回娘家,而是选择去姐姐所在的古山镇。
路上遇到了一群陌生人。这群人穿着光鲜亮丽,有男有女,还有一个与她一样挺着大肚子年轻女子。
“大婶,这里离码头还有多远?”那位年轻女子问她,口音与他们这里的不太一样。
这个年代北方那边还有些动荡,南方的一些大城市也受了牵连。因此,有些有钱人会到南方这些偏僻的乡镇避难。看这些人的装扮,应该是来自大地方的有钱人。一个人走路也无聊,于是,她就与年轻女子攀谈起来。
“还要走一个时辰的路,你们要去川江县吗?”
“是啊,我们听说这边有一个码头,有船直接到川江县。”
“是啊,青源江下去就是川江,古山镇那边也一条河,两条河就合成了川江。沿着川江一直走,就能到川江县了。”
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有位男子说了几句,可是,她却听不懂。应该是不会说他们这里的方言。
也是机缘巧合,她姐家就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或许是前面吵架动了胎气,或许是因为走了远路导致动了胎气,总之,她肚子疼了起来。
那群人帮忙扶着她,到了她姐姐家。那位年轻女子竟然也要生了。她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生下孩子,只是,那位女子显然是头胎,生下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晕过去了。众人手忙脚乱,也没来得及看孩子。
而她已经是第三胎,生下孩子还像没事人一样。她知道自己生的是女儿,不是她重男轻女,相反,她前面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这一胎,她本来就想要个女儿。
可是,当她看着女儿蠕动的小嘴,红红的小脸时,动了心思。她趁着没人注意时,把两个孩子换了个位置。
在她姐家住了两天,那群人作了谢,留下几十元钱,带都会年轻女子与孩子坐船去了川江县。
这件事,她谁都没说,连她姐都不知道。她不敢跟曾昌安说,怕曾昌安骂她。后来,她又生下曾梅花,就把对另一个女儿的爱全部倾注在小女儿身上。
看着渐渐长大的曾国生,她的心情就特别复杂。有时会庆幸,有时会后悔。对他好一点吧,又不知道自己女儿是生是死,那家人对女儿是好是坏。
有时,她会臆想她女儿过得不好,因此,就会格外讨厌曾国生。有时,她会臆想她女儿过得像地主家的大小姐,众星捧月,人人宝贝,她就会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对曾国生也会相对好一些。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