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李进忠刚靠近皇帝寝宫,就被里面传出来的摔杯子声吓了一跳。
他看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几眼,压低声音问道:“皇上这又是怎么了?”
两人无措地对视一眼,皆苦着脸摇头。
李进忠嫌他们没用似的冷哼了一声,甩着拂子扫扫空气里几乎不存在的灰尘,跨进寝宫大门。
江允玠阴沉着小脸坐在龙床边上,见李进忠走进来,稚嫩的声音带着勃发的怒气:“你跑哪儿去了?朕让你找人看着太后,看到哪儿去了!?”
李进忠一懵,忙上前几步:“皇上这是何意?太后……太后难道不在永寿宫……”
江允玠冷冷看他:“朕已经去看过了,几个人还看不住太后,要你们有什么用!”
李进忠后背直冒汗,这太后也真是的,不好好待在宫里,莫非又是去找摄政王了?
他心知皇上最恨太后与摄政王有干戈,这下真是触了虎须,张口难辨了。
李进忠只好弯背塌腰地求饶:“是奴才用人不察,回头一定好好教训那帮蠢东西,还请皇上赎罪。”
江允玠顺着床沿跳下来,小小身体自有一股气势。
“你跟朕再去永寿宫一趟,如果太后还没回来,立刻摆驾摄政王府!”
李进忠一听,额头冷汗就下来了。
如今宫门已关,况且皇帝也不是想出宫就能出宫的,如果非要大半夜出去,也只能从一条秘密通道走。
可他是打死都不敢让皇上这么干的,要是在外头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皇上您说笑了,依奴才看,太后不在寝宫未必就是去了别的地方,您先消消气……”
他一边好生哄着皇帝,宣布起驾,一边让后面的小太监们跟上,一行人在夜幕中朝永寿宫而去。
秦雁玉步履匆匆地冲进寝宫,气还没消。
她好不容易低声下气地去看江晟年,就是这么一个狼狈的结果,怎么想都觉得忿忿不平。
宫女平雨一边替她脱去身上的斗篷,一边安慰她:“或许是摄政王这回气得狠了,一时没想明白,才给您气受。其实仔细想想,摄政王连那个位子都不要了,还不能说明您在他心里的地位嘛?依我看,您不必着急,没过几天王爷就屁颠儿屁颠儿地来求您原谅来了。”
秦雁玉被平雨这么一说,心情稍稍转好。
她也不信江晟年还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对她绝情断义,只不过她这人疑心重,什么事都要确定万无一失才可安睡,总之江晟年这回的表现还是不太正常,生怕他被身边人挑拨生出对她和玠儿不利的想法,她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试探试探他才行。
思绪刚落,殿外有人请安,秦雁玉一顿,面上露出紧张又有些尴尬的表情。
“快!”她低声催促,平雨立刻眼疾手快地把斗篷挂好,秦雁玉摸摸发鬓,还是有些凌乱,却来不及再掩饰了。
“母后。”
江允玠疾步踏进寝殿,见秦雁玉已经回来了,紧绷的小脸略微放松。
秦雁玉把众人屏退,弯下腰慈爱地看着小皇帝。
“玠儿,你怎么会来母后这里?明天还要上早朝,这么晚了还不就寝,李进忠也太糊涂,任你胡闹。”
江允玠看着他的母后,眼睛里窜燃着火苗。
“母后是不是去见他了?”他声音清脆,却连江晟年的名字都耻于说。
秦雁玉有些不自然,过了片刻才无奈地说:“玠儿,眼下你孤立无援,咱们娘俩的命运都握在他手里,母后只有尽力将他稳住,才能让你暗中培育自己的势力,将来得以和他抗衡……”
她话未说完,江允玠就恨恨地打断她:“朕不要!朕宁愿不当这个皇帝,也不要母后向他屈服!”
秦雁玉双手扣住他单薄弱小的双肩,怒道:“玠儿,你胡说什么?!你就是皇帝!母后费尽千辛万苦保住你的位置,不是让你任性地说不要就不要的!”
江允玠才六岁,只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痛苦,并不像母后曾经说的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次他坐在那张龙椅上,就像被人控制的木偶,一个摆设,大臣们在下面叽叽喳喳,谁都不听他的话,他们只听那个人的,他这个皇帝当着有什么意思?
更让他幼小的心灵感到难以接受的是,他这个皇帝之位还是母后低三下四讨好那个人得来的。
他好几次听见宫女太监在角落窃窃私语,说他母后和摄政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说摄政王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要是他狠点心,皇帝就换人做了。
他很想把说这些话的人抓起来一个个杀头,可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江允玠用小手不停地抹眼泪,最后泪眼朦胧地看着秦雁玉:“母后,朕去求那个人,朕把皇位让给他,求他放过母后,朕不想当皇帝了,呜呜……”
秦雁玉脸色一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唯一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蠢货!你以为你不想当皇帝就不当了,你知道一旦你不再是豫朝的皇帝,会有什么后果吗!你还想锦衣玉食、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你?以他的心性,他根本不会留咱们母子活在这世上!你要看着母后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