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离开了京城这么多日子,在出京之时甚至赵南瑭并不知情,但他一直忘不了在程子励出殡的那日,他坐在程府的内厅,看着外头萧瑟冷雨时候的感觉。
那瞬间,他于初秋,察觉到来自十冬腊月的冰寒彻骨。
先前恨她恨得非得你死我活,恨不得她即刻干净地从眼前消失。
但直到宋皎真的离开了,豫王突然发现,一切都不对。
也许是……太过后知后觉了吧。
知道宋皎真的不在京内了,知道她这辈子也许都无法回京了,豫王的心里,却越发地开始想念从前的那个宋夜光。
那个总是随着自己鞍前马后,笑眼盈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夜光。
真的是赌书消得泼茶香,当初只道是寻常,从前觉着习以为常的那些有她在跟前、和她相处的时光,突然间都变得异常珍贵,令赵南瑭觉着不可思议。
他有意无意地,会留心有关她在外头的情形,她做了些什么,人怎么样了。
起初,豫王觉着宋皎很贱,明明她并不喜欢太子,却还跟太子搅在一起。
到后来,宋皎真的喜欢上太子,而最贱的人仿佛变成了他自己,因为他竟无法把她彻底的抛在脑后,没法将她彻底遗忘。
许是……之前她实在是对他太好了吧。
但为什么那会儿的自己,居然丝毫感觉都没有,甚至觉着一切都理所应当。
直到宋皎不再对他好,而把那份热忱跟温柔给了别人,豫王才突然意识到,这不对。
宋夜光,明明该是他的才对。
那日,程残阳亲临王府。
两人对坐,略寒暄了几句,说起太子那场如雷霆般来去的南行。
赵南瑭刻意地避讳着不去提起宋皎,而程残阳也没有特意说宋皎如何。
话到中途,程残阳淡淡道:“宋家最近不大太平。”
豫王一愣,几乎没想起“宋家”是哪一门。
自打宋皎出京后,他便把宋家扔在脑后,哪里在意宋家如何,此刻听程残阳提起,恍若隔世。
豫王顿了顿:“哦,是怎么了?”
程残阳道:“王爷还记得之前被太子殿下处置的那个朱姨娘么?”
豫王道:“好好地,程大人怎么提起此人了?”
程残阳缓缓道:“太子不至于为了一个糊涂妇人而大动干戈,那个妇人先前是自己跑去大理寺的,而在她离开宋府后,宋府上下也四处找寻此人,王爷猜想,这是什么原因?”
赵南瑭心头一动,猛然想起了那天魏子谦来找自己,见了面却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他忙道:“那日,魏家的人也来寻过本王,原说是天大的事,没想到见了本王却又一言不发地走了。难不成是跟那妇人有关?”
程残阳一笑:“宋家还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无非便是夜光的身份罢了。想必是那妇人无意中得知了此事,想去大理寺出首,谁知太子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而魏子谦,自然也是想来求王爷相救的。”
这个谜,直到现在才解开。
豫王皱眉:“原来如此。对了,程师傅说最近宋府不大太平,难道……”他惊了惊:“也跟此事有关?”
程残阳淡淡道:“嗯,夜光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豫王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瞒不住了,程残阳道:“微臣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提醒王爷。”
“是什么事?”
“太子这趟出行,虽说是为了西南的水患跟匪祸等等,但未必能够让皇上全信。”
豫王忙道:“你是说皇上会怀疑……夜光吗?”
太子出京的事一透露,豫王就知道赵仪瑄是冲着宋皎而去的,程残阳自然也心知肚明,
“皇上未必会想到夜光是女扮男装,但兴许会往别的地方去猜想,”程残阳确实是老谋深算,他道:“但毕竟纸包不住火。微臣寻思,皇上的猜疑心起,第一个就会向殿下旁敲侧击,毕竟夜光先前是跟着殿下的,所以殿下该趁着这个机会解开这个结。”
豫王惊愕:“程大人是叫本王跟皇上坦白?”
程残阳点头:“之前一直瞒着夜光的身份没有戳穿,一来是怕皇上容不得她,会对她不利;二来也担心连累王爷,所以才许她出京去,本以为一了百了,谁知太子偏又生事,皇上一定会起疑心的,再加上宋家那边儿……这件事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如果王爷这会儿不坦白,就失去了先机,而且会被皇上怪罪。”
豫王的心怦怦乱跳。
之前宋皎跟太子走的那么近,他其实也发狠想过,有几次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捅破这层纸,大家一了百了,看怎么收场。
但毕竟还是得顾虑,一旦揭穿了此事,宋皎会将如何,自己又将怎么跟皇帝解释?毕竟他也是早知道宋皎的身份的……且还有程残阳。
如今竟是程残阳主动叫他跟皇帝坦白。
豫王还有些迟疑。
程残阳道:“王爷不必惊心,此刻正是天时地利,微臣猜想宋家的人一定会来寻王爷,王爷便可顺势挑破此事,而皇上……恐怕也会在近日召见王爷,倒要赶在皇上亲召之前,王爷先去禀明,这才滴水不漏,抢得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