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恩恩怨怨,便到此为止罢。
荆州,永兆郡。
此时正是春日群芳争艳的时节,荆州又是气候温暖湿润之地,春季花枝簇拥枝头,烂漫美丽。
这样的好时节,正适合学子吟诗作画。
不过这种风雅集会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就属于奢侈行为了,他们最重要的还是寒窗苦读,一朝鱼跃龙门。
荆州乃是七国中的首富之地,受修真者影响较少。而永兆更是荆州郡望所在,因此读书科举之道极受民间推崇。科举竞争激烈,寒门出身者,想要在此有所成就,天赋努力缺一不可。
除了修仙者外,读书人便是百姓眼中的要紧人。
舒窈家就有这么个宝贝疙瘩,她的长兄陈牧,去岁考中了县里童生,在这代代庄稼汉的乡里中已然是光宗耀祖级别了,为此定了门好亲事不说,父母也更加坚定了供他继续进学的决心。
此时天才蒙蒙亮,篱笆墙外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唤。
“窈窈,出发咯!”
她连忙答应:“哎,就来啦。”
舒窈紧了紧背上的箩筐。
小姑娘稚嫩清秀的面庞上,还残留着些许迷茫憧憬,但她胡乱用帕子沾了冷水擦了擦脸,就立刻清醒过来了。
她快步向大门外跑去。
隔壁阿翠姐好心叫她一起上山打柴,免得她独自进山迷路,她不能连累阿翠姐误了时辰。
路过陈牧漆黑的厢房时,她不由想到,现在阿兄怎么还没起床。
她听见隔壁柳书生都已经推门和他阿娘说话了。
明明先生都说了,最近讲的经难,要好好背诵记住才是……
舒窈在心里重复,发现自己能把那日给兄长送饭时,偶然听到的经书内容全部流畅的背下来,而且越背越熟练,心里不禁有些小骄傲。
“想什么呢?”阿翠姐见她发呆。
“没有,就是有点困。”
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不能告诉任何人。、
——毕竟,女孩子怎么能读书呢。
今年她十二岁,再过两年,她就得嫁出去,和夫婿一起供着阿兄读书。等阿兄高中了,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
——不想嫁人,这个小心思也不能给别人说。
上次她偷偷给娘亲讲了,结果被拧着耳朵骂了。
毕竟她不嫁人,家里也养不起她了。
唉,为什么女孩子不能读书呢。
舒窈看着身旁身姿高挑利落的阿翠姐,心想阿翠姐可比好多读书郎君都勤快能干,还懂那么多事情,要是也可以读书,一定比那些郎君都厉害。
而要是她自己能读书的话,至少也能做账房先生,一月能挣两百多个铜板呢。
“回神啦回神啦。”阿翠在小姑娘耳旁拍了拍手,“前面那么大一块石头,还不看路。”
“哦哦哦。”小姑娘慌慌张张的站好。
阿翠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怜爱又无奈。
窈窈是十里八乡里最好看的女孩,只可惜总喜欢胡思乱想,时不时就开始出神发呆。
不过即使舒窈呆呆的,她也喜欢带着舒窈。
因为她很可爱。
原本这该是又一个疲倦而平淡的一天,可就在下山时,意外发生了。
阿翠今天为了帮人小力弱的舒窈打柴,耽误了时辰,以至于两人下山时,天色极暗。
尽管已经极力小心,然而在走过一处陡峭山崖时,舒窈被沉重箩筐压住视线,脚底碰巧一滑,连人带着箩筐一同坠下陡坡。
这要是不及时拉住会出人命的!
阿翠大惊,不顾一切伸手想拽住舒窈,却还是没能捉住,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滚落山崖。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阿翠脸色惨白。
她当机立断,甩下箩筐,摸索着快速下山。
眼下时间紧迫,必须赶快回村找大人,一起来山崖下寻找才是!
舒窈是被痛醒的。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无有一处不痛,额头和胳膊腿上,到处都裹了纱布。
她坠落山崖后似乎被好心人救了,此时躺在一张微硬木床上。
小姑娘性格倔强,很能忍痛,她忍着泪,尝试活动四肢。
还行,勉强能动。
没有残废就好。
不能给家里添麻烦。
正如此想着,她忽然听见一道清冷声音淡淡响起。
“这么着急,是担心自己腿折得还不够厉害么?”
那人声音清冽,语气平静,听起来就像是流过卵石的潺潺溪水,比舒窈此前见过的任何人声音都要好听。
她愣愣抬头,才看到自己处于一处草庐中,房门外立着一道淡色身影。
青年身着长衫,如墨乌发随意地束在身后。他的眉目比水墨更加风雅,漆黑眼瞳带着冷色,如同画卷中的惊鸿一笔,搭配着唇色那抹薄红,愈发显得风姿秀彻。
即使一只眼睛被纱布蒙着,舒窈也能感觉到这名青年的美丽。
看着他,会联想到月下霜雪一类的事物。
精致优雅,却又有着微凉冷意,显得不好亲近。
就像是传说中的仙君般。
……是山中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