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感激是假的，可也仅仅是感激而已。

顾双明白，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在七少爷身边当差不会比跟着九小姐更自由。

她怎能看不出，七少爷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顾双福身谢过，道：“只是奴婢初来乍到，实在不配伺候少爷，留在东跨院照顾九小姐，尚能仰赖姨娘提点，不至于出错，到了新院子，没有姨娘的关照，怕是要给少爷添乱，明年正是您的大比之年，奴婢自知鲁钝，虽感激您的大恩，却不敢因此而造次。”

七少爷明白什么叫点到为止，也不再强求，只是对于她的婉拒感到隐约的失望。

他沉默半晌，点点头，旋身去了花园的戏台，手炉渐暖，脸色却白了几分。

顾双回到正房西间时，九小姐果然输的一塌糊涂，正向三小姐耍赖，见顾双这个大救兵来了，连忙拿了钱，立马又是一条好汉。

大家纷纷道：“原来派人拿银子去了，还不快平账？”

九小姐年纪小，牌技不佳，又好斗，其余姐妹也乐于看这个散财童子的笑话，不过笑够了，又把她输的银子尽数还她，没人真和这个最小的妹妹算私账。

顾双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六小姐就回来了，悄悄朝顾双一笑，坐在她身边帮九小姐看起牌来。

和顾双不同，她也是小姐，能插得上嘴，九小姐得她襄助，立刻翻盘。

顾双还在想苏姨娘的交待，可她实在无法和翠莲开这个口。

看着在一旁嗑着瓜子观战、正在兴头上的翠莲，现在让她回去守着空院子熬醒酒汤，无疑是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不会记着苏姨娘的暗中指使，只会记着，这记耳光是顾双亲手打下来的。

秀珠这招借力打力，真是恰到好处，不过她是把宝押在顾双身上——以为顾双绝不会放弃在九小姐身边露脸的机会，甘愿回去守着灶火。

可顾双偏偏敢这么做——要给人留印象，靠的是能做成别人做不到的事，而不是全天候刷存在感。

上次去伺候七少爷，已经证明了，就算顾双消失几天，九小姐依旧不会忘了她。

顾双当即让翠莲过来近身伺候，说自己要回归仁堂。

翠莲看她的眼神中满是迷惘，却又带着感激。

就算是当年的雪莲也不会这么大方无私吧，翠莲的心被狠狠撩动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对顾双的提防和算计过于小家子气。

···

院中火光如豆，顾双守在火炉旁也不觉得寒冷。

外头的爆竹声愈发震耳，看来是新旧之交到了。

她知道没有过年许愿的说法，却也忍不住双手合十，暗暗祝愿明年会更好。

醒酒汤里掺了山参、黄芪之类的药材，散发着微苦的香气，有种踏实的感觉。

忽然，侧门传来叩门声。

顾双去应门，对方却一言不发，隔着门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顾双忙打开门，果不其然，门那侧是倚墙而立的七少爷，他狠狠捣着胸口，呼吸急促，脸色呈现出病态的潮红，虽没有上次呕血的场面来的震撼，可顾双依旧不敢怠慢，小心地扶他回房。

“怎么了？”顾双知道这话很多余，却还是不得不问，“我去请太医……”

七少爷挥手打断了她，艰难地开口：“不要去……不严重，休息一下就过去了，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顾双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这明显不是七少爷第一次隐瞒病情了，他是个好强的人，不想让人窥见他的狼狈。

无论如何还是先让他躺下，顾双这么想着，就扶着他往拔步床去，男子的体重不是她能轻易承受的，她一放手，自己竟也被连带着翻倒在床。

七少爷的呼吸愈发短促，半合着眼睛看着栽倒在身侧的顾双，想说什么却提不起气来。

顾双揉着凌乱的头发勉强起身，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之前自己能扶着七少爷走动，不过是他不忍心把重量全部加诸她身上。

他是在照顾她。

“临窗的大柜里……有配好的丸药……”七少爷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个字都是从牙关中咬出来的。

顾双连滚带爬地过去翻箱倒柜，却听见有笑声从院外传来。

“应该是其他丫鬟回来了。”她说着，回头望着七少爷。

七少爷闻言强撑着坐起身，喃喃道：“不能留在这儿……把药拿来。”

顾双送药过去，正要斟茶水，却见他已生吞了下去。

“走吧。”七少爷起身，纵然脚下虚浮，也决不再让顾双搀扶，他脸色虽然不好，可那周身的气息竟是不容拒绝的，“去诚意堂。”

去四少爷那边？顾双一愣，想起四少爷遣退了所有下人，眼下也只有那里是空无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