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宴哈哈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柳三清,我不跟你打太极。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消息最灵通。别人说的我都不信,你告诉我,当年肃清我的队伍为什么会有朝廷参与?”
柳况道:“你年纪轻轻的领了苍生令,早就是武林众人的眼中钉。朝廷想与你合作控制中原武林,你拒不理会,我要是皇帝,你明长宴就是我的心腹大患。”
“再者,你非我族人,中原又有多少人服你?我当年早早地提醒过你,风头不要太盛。皇帝生性多疑,登基数年,费尽心思削弱武林势力,怎会容忍你这样的人存在。明公子,可知苍生令的两句民间童谣。”
明长宴道:“我知。苍生令出令苍生。”
柳况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什么。”
怀瑜看了一眼明长宴,“天下谁人不识君。”
明长宴苦笑道:“太看得起我了!”
柳况道:“并非看得起你。天清乃天下第一的大派,又有你一念君子坐镇,只怕想纠结武林造反,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明长宴道:“我没想当皇帝。”
柳况:“这跟你想不想没有关系,而是你能不能,皇帝认为你想不想。”
明长宴道:“我当时刚拿下苍生令没多久,朝廷就来找过我,列出的条件多得我看着都头晕,就算他们给的好处再多,我也不会答应的,若是如此不自在,我还离开大月氏,跑到中原作甚呢?”
柳况斟了两杯酒,明长宴推拒:“我不喝酒。有茶吗?”
柳况道:“只怕我有茶,你也喝不下去。”
明长宴敛了笑容,道:“当年是我太心急,只想早点儿稳固天清在中原的地位。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伊月在大月氏多待几年。现在弄成这幅田地,别说接她来中原,我想回去见一面都难。”
柳况听罢,脸上猛地浮现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神色。
明长宴毫无察觉,端茶喝了半杯,只觉得茶水苦入心肺。
他抬头,见柳况久久不言语,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柳况开口:“我刚才听你说话有异,前后不搭,只以为是自己多心,现在想来不完全如此。”柳况顿了顿,仿佛有些迟疑。
不知道为何,明长宴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明公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当年你截杀万千秋……”
他真的杀了万千秋?
“就是因为他杀害了你的胞妹。”
明长宴一愣,神情恍惚。
……柳三清是什么意思?
万千秋杀了他妹妹?谁?
是在说伊月吗?
半晌,他手中的茶杯骤然摔在地上,瓷器碎前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水珠在空气中缓慢的翻滚了两圈,拉扯扭曲成了过往的岁月,‘啪’的一下,烂了一地。
有什么东西正在汇集在一起,一滴一滴地挤入他的脑海中。他轻轻颤动,猛地,细碎的铃声在他耳边齐齐作响,明长宴身体骤然一空,悲恸欲绝,神色空洞,双耳失聪,眼前光影交错,似有星河璀璨,神女逐月。
蓦地,一扇小窗被推开,少女托腮,笑吟吟的看着他。
“哥哥画的眉毛丑,捡的贝壳也没我的好看,中原的贝壳和这里的贝壳一样吗?”
“……”
“哥哥怎么不说话,光我说,显得我吵。”
“……”
“我不喜欢月亮,月亮很大,很无聊。”
“……”
“哥哥撒谎,什么时候带我去中原?去年说了,前年也说了!”
“……”
“哥哥带我去中原吧。”
她一笑,一眨眼,乌云遮月,不见天光。如梦幻泡影,皆是虚妄。
他眼前所看到的,只剩下在冼月山脚下,用一块白布裹着的,已失去一切生命迹象,面庞与他十分相似的少女。
柳况皱眉,唤了一声:“明公子?”
怀瑜与他对视一眼,柳况道:“他情况不对。”
怀瑜喊道:“明长宴?明长宴!”
柳况脸色一变:“云青,抱住他!”
果不其然,明长宴神情扭曲,似悲似苦,似神形俱灭,又似肝胆俱裂。苦至绝处,神佛不渡,他心口一痛,头似炸裂,血泪交加,骤然失力,生生呕出一口血,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他想起来了。
伊月,他的双生妹妹,早已不存在于那个遥远的浮月之滨。
也不存在于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