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裴簌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浮影殿的。
一路上山风吹得她手脚冰凉,一颗心也不停的往下坠,令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错觉。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但视线却格外清晰。
清晰到足下刚踏入浮影殿,就看到了玲珑兽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就在不久前,它还窝在她手边,给她叼山间的野果子吃。
那是芳姮长老送她的第一个礼物,毛皮雪白雪白的,像只小狐狸,裴簌特别喜欢。
殿里头有人在哭,断断续续的哽咽,是属于女子娇婉的声线。
她抬头去看。
艳丽少女被两个药师峰的小弟子围着诊治,肩上、脖颈上、甚至是脸颊上,都是兽爪留下的触目惊心痕迹。
云漪罕见的穿了身浅色衣裳,脸色唇色都是虚弱的白,衬得被伤到的地方愈发惊心。
血水泅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蜿蜒而下。
她咬着唇,坐在一张有靠背的玄青色檀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不止。
瞧上去十分可怜。
裴簌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周围人那些怀疑的目光,像带着尖锐的刺,一寸寸没有声息的扎在她身上。
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如此明白。
玲珑兽伤了人,对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用灵剑将其杀死。
曾长老率先开口,他沉吟片刻,尽量将话说得体面公允,“这灵兽虽是簌簌的,但依我看也不能全怪她。
谁能知道一头没开神智的灵畜什么时候发狂,说到底都是误会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裴簌,“簌簌给云姑娘道个歉,后头几日好好地替她医治。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这事就不要追究下去了。”
云漪还在低声哽泣。
身旁不停有弟子小声劝慰她,说玲珑兽已经死了,裴师妹肯定不是故意的,已然知错了。
但话虽这么说,众人的心里也存了疑:玲珑兽真的是无缘无故的发狂吗?
他们也不想怀疑裴师妹,但眼下谁处于弱势一目了然。
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划伤一个姑娘家的脸啊!
这以后万一要是好不了,岂不是得一辈子带着脸上的伤疤过活?
他们相信裴师妹没有坏心。
但谁都有个冲动偏激的时候,或许裴师妹原本只是想出口气、吓唬吓唬云漪姑娘,没料到会搞得这么严重。
这段时间,云漪和宗门中的弟子们相处得都很好。
她性格外放讨喜,为人处世又很慷慨大方,有什么好东西都乐意和大家分享。
虽然性子娇纵了些,但胜在是个很真诚讨喜的姑娘。
眼下待在仙云宗出了这种事,好好的姑娘差点儿搞破相。
他们看在眼里,或多或少都忍不住同情几分。
心里有了怀疑,言语间也就不太好偏袒自家师妹。
纷纷温声细语地,对着受伤的云漪劝慰了起来。
裴簌站在殿中,站在众人或犹疑或探究的目光里。
不时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但大多是一些默认她做错了事的开脱。
每说一句,都令她身上更冷一分。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是她心怀怨愤,所以才唆使灵兽想要报复对方。
她立在殿中兀自发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青年。
像是努力寻找最后一丝认同,“师兄……也认为是我做的么?”
她以为谢清拾总会信她,却在触及到对方眸中冷意时,第一次觉得自己错得这么离谱。
就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
师兄放在心上喜欢的姑娘,眼下被她养的灵兽划伤了脸,而自己竟然还期待着能得到他的信任。
裴簌眼底的最后那点光亮终于渐渐消失。
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奇异的,不想再争辩一句,“没什么可说的,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
少女这样干干脆脆的认错,倒是令所有人都惊愕起来。
接着便是深深的疑惑。
他们不明白那个平时看起来温柔乖巧、顶好说话的师妹,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偏犯起拧来。
给了台阶也不下。
连维护她的曾长老都面色凝重起来,话里话外提醒她,“簌簌,别犯倔。”
少女却恍若未闻。
她走过去,垂下眼睛,伸手抱起了那只倒在血泊里、失去声息的玲珑兽。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字一句,缓缓开口,“是我心怀妒忌,有意唆使灵兽伤人。裴簌自请领三百戒鞭,逐入思过崖。”
这下连哭得满脸泪痕的云漪都停止了啜泣,妩媚的眼睛望向她。
面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解来。
浮影殿里一时之间寂静无比,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无数双或探究,或惊异的眼睛将她望着。
裴簌在众人的注视下。
神色平静的,又将方才的话清清楚楚重复了一遍,“是我做的,裴簌认罚。”
——三百鞭?!
——逐入思过崖?!
裴师妹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