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回头,仅凭这道独特的声线,羲九歌已经猜到身后人是谁了。
自从上次一别,羲九歌一直很拒绝回想那夜的事,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羲九歌尽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平淡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黎寒光也想问这个问题:“我修炼结束,随便出来走走,在栈道上看到有人站在海中。我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独自站在海里?”
那日在方丈山上,羲九歌带着柯凡不告而别,黎寒光将手上的血止住后也动身出发。他猜到羲九歌多半要把柯凡送到昆仑山,所以径直回雍天宫等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羲九歌竟然一直没有出现。
她不在雍天宫,黎寒光也没有必要去上课了。雍天宫的东西前世黎寒光就学过了,实在没必要再重听一遍,他之前按时去上课,无非为了见羲九歌。
她若是不在,黎寒光连人设都懒得保持。这一个月他以养伤之名告假,反正他出现在人前时总是在负伤,给天界留下一个弱不禁风的印象也不错。
黎寒光既然在“养伤”,白日就不太方便出门,等到入夜路上没什么人后,他才来后山走走。雍天宫靠山临海,黎寒光在山路上看到海水中似乎有一个白影,隔得这么远,连男女都看不清楚,但黎寒光莫名认定,这个人是羲九歌。
他立刻下山来看,果真是她。她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海水已经涨到她的小腿,她一袭白衣独立在黑黝黝的海水中,让黎寒光止不住心惊胆战。
神族虽然能用法术避水,但也不乏被溺死的,比如赤帝的小女儿精卫就在东海溺亡。黎寒光为她分开海水,说:“你先回来,海水里冷,小心着凉。”
羲九歌默然看着他:“我,着凉?”
黎寒光顿了顿,想到她是羲和的女儿,火神力天生强大,想要着凉可能也挺难。他换了个说法,道:“其实是我比较容易着凉。劳烦神女体谅我重伤未愈,换个风小的地方说话吧。”
黎寒光卖起惨来毫无负担,什么话都敢说。羲九歌觉得他完全在胡扯,可是他在东海刚解蛊就被她打了一掌,之后独自赶路也没人照应,她怕黎寒光真有什么不舒服,只好顺着分出来的路,慢慢走回岸上。
她走到岸边时,黎寒光伸手,很自然地拉她。羲九歌瞥了眼他的手指,问:“你的手没事了?”
“不是很严重,神女不用在意。”
又开始了,如果以前羲九歌还会当真,但自从得知他就是帝寒光后,羲九歌再也不相信这些看似楚楚可怜的话了。羲九歌走上海滩,身上衣裙自动变干。黎寒光走在她身侧,替她挡住海面上浩浩荡荡的风,问:“柯凡呢?”
“被蓐收家族一对未生育的夫妻收养了。”
“你这段时间没回来,就是因为去白帝那边了?”
不知道是不是羲九歌错觉,她总觉得黎寒光这话阴阳怪气。羲九歌瞥了他一眼,问:“你担心我向兄长告发你?”
黎寒光一时无话,片刻后他点点头,道:“多谢神女,现在我知道你没有向白帝告发我了。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没有说?”
先前见白帝时,羲九歌从未想过告诉白帝他们是从后世回来的,黎寒光此人狼子野心,日后会干出造反的事。现在见到黎寒光,羲九歌才突然想起来,对啊,她为什么没说呢?
羲九歌默了一会,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冷冰冰道:“我自有考量,不用你管。”
黎寒光轻轻笑了声,没有拆穿她。在方丈山时,她等他逼出蛊虫时才动手,看到他空手接白刃时没有继续用力,最后打出那一掌时终究留了余地。她屡次手下留情,黎寒光是不是可以认为,他的妄想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黎寒光内心很是一言难尽,早说她吃这一套,他前世何至于傻等一千年。
两人静静漫步在月下海岸,羲九歌看着脚下的碎石,兀地问:“如果有一个人作恶多端,害死了许多人却毫无惩罚,你会怎么办?”
“如果撞到我手里,就杀了他呗。”
羲九歌没料到他答得如此直白,她顿了下,又问:“如果他身份非常高贵,许多人都在护他呢?”
黎寒光静静望了眼羲九歌,已经猜出来她在问谁:“那就多花些心思,在不牵连自己的情况下杀了他。为了区区一个败类,还不值得搭进去自己。”
“可是一旦他死了,会引发局势动荡……”
“局势动荡,关我什么事?”黎寒光淡淡道,“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羲九歌听后沉默了很久,只觉得这些事情实在怪诞极了。神、仙各个势力的正道领袖都在装聋作哑,反而是一个魔族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丝毫不在乎局势,只在乎个人恩仇。在羲九歌所受的教育里,这种毫无大局观的话明明是最该被鄙夷的。
羲九歌慢慢说道:“你这是动用私刑,无视法度。”
黎寒光笑了声,问:“所谓法度究竟是谁的法呢?如果它让大多数人不满,逼得人只能靠私刑泄愤,只能说明这条法度不公。”
“歪理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