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半夜开始下起了细雨,至翌日熹微,整个若水都笼罩在了一片溟濛中。抬头望天,乌云密布,层层的压下来,好像一伸手便能触及。
卫臻屏退左右,独自站在长乐殿前,龙袍加身,黄靴玉带,天子风范尽显。身旁的宫人微微弓着背盯住脚尖,已经坚持了半个时辰。
身后的礼官轻声嘟囔着:“算出来会落雨,却不该是这幅景象,奇怪!”
卫臻听力极好,将他的话全听在耳中,犹如针扎在胸口。
风起,长乐殿前的白雾越发浓厚,触及到刺绣龙袍瞬间化为一层潮露,湿了一片。他冰冷的眸渐渐被雾霾掩上一层白色,身体像一根冰柱,在礼队来之前,一直未动。
苏衍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浓妆艳裹的自己,寒梅制成的胭脂将原本苍白的容颜粉黛地如同梅花烙血,红得娇艳欲滴。唇上一抹朱红,衬着一身金丝飞鸟大红袍,和头上金玉凤钗,显得那么绝配,又那么凄美。
“你来做什么?”苏衍看了眼镜中的歌弈剡,冷冷地问道。
歌弈剡转身坐到床边,用力拍了拍锦缎的被面,轻笑道:“姐姐出嫁,弟弟怎能不来祝贺?何况,你与我的恩怨,也该算算了!”
苏衍倏然间站起,声音瞬间阴冷几分:“如今我是皇后,你的心思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他往后倒在被子上:“苏衍啊苏衍,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了,从前,你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野丫头,你母亲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鬟,你有什么资格当歌家的大小姐?如今更没资格做什么皇后!是你毁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所在意的东西一点一点失去,我会让你在皇宫里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你如今官位不保,还敢威胁我?歌弈剡,你最好想清楚,从今日起,我才是主,我才是掌控你生死的人,你最好安分守己些!”苏衍对他微微一笑,“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歌弈剡厌憎的盯着她:“那你就享受今天难得的好日子,说不定这是你最后的享受了。”
苏衍不敢去看他的脸,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她的泪水才统统涌出眼眶,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没有了左卿,没了他在身边保护自己,所以更要坚强!可是,越是这么想,却越是难过,心上的伤口越裂越开,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希望,迟早都会毁灭自己。
宫里派来的礼队已经接近王府,从皇宫东门开始到王府大门外的石阶,铺了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艳红地毯。两边的礼仪官吹响羚角,喜庆的音乐骤然响彻四天,围观而至的百姓将冗长街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互相讨论这次国婚的主角,都纷纷赞美皇后的美貌,陛下的才华,都道是天子娴后,天生绝配。沿街而立的禁军密密麻麻守了足有千人之数,个个身皮红色斗篷,羽翎也换成了红色孔雀羽,兵器上缚了红色绸缎子,在浓重的云雾中被风吹扬。
禁军高昂着头,面色肃宁,身如铁石。他们都是容国出生入死的铁兵,容国的存亡兴衰,他们都是参与者与守望者,他们由衷地希望容国能成为天下之首,因此也希望容国未来的帝王能得到幸福,更希望未来的皇后是个有慈悲心肠,亦能帮助陛下管理社稷,造福百姓的人。而苏衍,深深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与敬仰,苏衍能成为皇后,在他们心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的身世和能力,远远超过了容国所有女子。他们因此自豪,也为未来充满了希望。
良辰已至,礼炮声在皇宫外一个接一个响起,天上凭空绽放出五色烟雾,将半空的雾霾染成了五色。苏衍在喜娘的搀扶下弯身走进十六人抬的凤辇。随行两排共三十六人少年男女分别捧着雕刻龙凤的沉香木盒,里面装的都是新娘随嫁的平常物件。一对人浩浩荡荡踏上了红毯,缓缓向皇宫行去。
一路上,繁花飞撒,一阵又一阵落下,落在众人头顶,飘进凤辇里落在苏衍周身。
她安静地坐在凤辇里面,一身红色凤凰刺绣喜服,在风中不停鼓动。她看着路边人潮翻涌的百姓,面对着喜笑颜开的众人,自己却根本无法笑出来,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重了些,她只是叹了叹气,收回了目光。
但在众人眼中,却是一个质若冰霜,犹如神女般神圣孤傲的皇后。她殷红的嘴唇紧紧合着,双眼低垂,两颊红润,隐隐透着苍白。颈项修长,细致的锁骨微微陷进,一条夸张的红玉串珠项链挂在锁骨上,让细长的颈项显得十分楚楚动人。
她一直低着头,这一切,根本不属于她,就像是场梦魇,时时刻刻让自己煎熬受罪。
禁军恭敬的低下头,百姓欢呼,气氛沸腾。
雾气未有褪去之色,聚在半空形成一张灰白色的巨网。此时若水,一半喜悦一半压抑,一半美梦一半残酷。
不知道是怎么挺过那些繁重的婚礼礼节,整个过程好想失忆了一样,当白天的拜礼和祭祖典礼完成后,已是夜暮时分。
苏衍坐在寝宫那张铺上龙凤祥云的床榻上,她才恍然惊醒。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噩梦。
她掀起凤冠上的珠帘,往外看去,整个房间被布置地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