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愣住,没想到叶轻悠想的会是父亲没问私房钱。
这到底是谁更可悲?
常嬷嬷还真无法判断。
反倒叶轻悠只愣了几秒,就继续大吃大喝,好似临死之前要放纵个痛快,就连磨脚的鞋子都脱了去,直接光着小脚丫子了。
常嬷嬷也没要她在死牢当中还遵什么女规,其实她也不知洛宁王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出了手?
万一殿下真被太子纠缠得错不开身,小娘子岂不是真要命丧铡刀之下?
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常嬷嬷还真有些舍不得叶轻悠。
小娘子虽不是艳压群芳的长相,却小巧如玉,外面的温婉惹人涟漪,但其内心的坚毅不屈,怕是大多数人都不能及。
叶轻悠终于吃不下去。
擦了擦嘴往褥子上一躺,她似乎从小到大,从未有这么惬意轻松的时刻。
从生下来时,就看到母亲被岳氏虐待、被父亲冷落;
母亲过世之后,她便谨小慎微的活着,哪怕经营铺子也一直偷偷摸摸,虽说银子从不缺,但却总不能直起腰板见人,畏畏缩缩。
然后父亲要她替代姐姐嫁给尹文钊,那四年侍奉胡氏的日子,着实一言难尽。
随后尹文钊归来,她就在不停保命,而这条小命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直接进了死牢大狱。
但就是死牢暗无天日的日子,让她能彻底放下所有杂念,专心的吃吃喝喝,何等讽刺?
叶轻悠缓缓地闭上眼睛。
虽说死了之后就能美美的睡上一觉,但她的确吃的太饱,所以太困,眨眼轻鼾微起,竟然能睡得很香。
常嬷嬷帮她掖了掖被子,盘膝而坐。
就这么眨眼便到了天亮。
粗沉的铁链和脚步声将叶轻悠吵醒,随后便有府尹亲自送来了送行酒,“娘子用过之后,咱们就要上路了……”
他亲手喂叶轻悠倒了一杯酒,“本官也敬重娘子,但情义大不过律法,本官也无能为力。”
叶轻悠看了看他,突然打了一个饱嗝。
昨晚烤羊排的膻气突然喷出,熏得京府尹连忙躲去一旁了……
“不喝了,上路吧。”叶轻悠把那酒杯接过,直接洒在了地上。
京府尹十分心疼。
这可是太子殿下赏的酒,就这么孝敬死牢了?
叶轻悠已经从地上站起,重新穿上那双束缚的鞋。
常嬷嬷让衙役打来了水,叶轻悠认认真真的洗了一把脸,随后把头发盘起。
母亲遗留的一根红翡发簪,她直接插在头上,就这么跟随衙役们离开死刑监牢,直奔押送的囚车了。
砍头之地在牛市口。
叶轻悠踏上囚车。
十日未见的阳光再度相逢,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娘子如若害怕,不如给您蒙上?”京府尹也知晓稍后两旁会有围观的人。
这年头虽说女人地位低,但被判死刑的的确不多。
那么多人,怕是不仅有谩骂污言,更会有破鞋烂菜叶之类的扔过来。
这好歹是洛宁王护过的人,他也不希望太难看。
这些时日洛宁王一直都没露面给个明确态度,京府尹真是提心吊胆。
“不必了,马上就看不见这阳光,容我晒一会儿暖暖。”叶轻悠直接拒绝。
京府尹讶异,没想到小娘子骨头挺硬?
他朝队伍扬了下巴,队伍立即前行。
这一路上有诸人围观。
但似京府尹考量的那些谩骂菜叶却没有,只是默默注视,低声议论,显然叶轻悠上次在府衙的一番说辞,引发了同情效应。
她虽给岳凌峰下了药,但也救过很多人;
她只是想逃离一个守活寡的命运,奈何老天还是不容她,依旧想要了她的命。
而就这一路,叶轻悠也难得的赏了京城的景。
她看到了关了门的万寿堂,也看到被贴了封条的瑃绣庄。
她还看到了人群中的夏樱夏山和秋荷春棠。
包括置他于死地的岳凌峰,还有恨她入骨的尹文钊……
这些熟悉的面孔,她全都看到。
而此时囚车已经停下来,叶轻悠直接被两个衙役将她直接拎到了刑场台子上。
台子上并没有什么狗头铡,而是一个胖她两个宽的刽子手。
那人一脸横肉,几近两米。
暖煦的阳光很快就被他魁梧的身姿给遮挡,叶轻悠再也体会不到温暖的光亮。
京府尹已经坐在行刑台上。
但他一直没有下令,时不时看看计时的香。
百姓们围得层层叠叠,夏樱和夏山手中握着刀鞘,默默注视,真的做好不顾一切的打算了。
叶轻悠看着刽子手浇了一盆冷水在刀上,已经做了十足准备。
只要太阳升到午时正空,这个娇俏伶俐的小娘子就人头分家。
叶轻悠跪在地上,却并无怕死的佝偻着,而是直视前方。
她并没有看到叶明远,也没看到岳氏和叶轻瑶。
是不是最盼她死的就是这几个人?
下辈子,最好别再让她与这几个人见面……这也是最后一刻的乞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