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探头看向进门后始终没有说话的裴清沅。
“我放在你房间里了。”罗秀云放轻声音,“太沉,只能放地上。”
裴清沅终于开口:“是什么?”
“是你爸爸以前看过的书,前段时间收拾车棚发现的。”她说,“我记得那时他说过,要留给你看,可能你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但我想还是该给你,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
裴清沅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在老式抽油烟机的嘈杂声音里,罗秀云的声音小下去:“你们坐,我先做饭……”
季桐跟在裴清沅的身边,走进那个阔别已久的房间。
这里面很久没有人住,却打扫得很干净,桌面一尘不染。
书桌上摆着一盏崭新的台灯,旁边的书柜里空无一物,床上盖有防尘布,包裹着下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两个并排的枕头,像是随时等人来住。
房间的地上有两个颜色旧旧的皮箱,是早年间很常见的款式,深棕的箱身,金属的搭扣上已有了锈迹。
见身边人盯着箱子沉默不语,季桐试着伸手拎了拎:“真的好沉。”
这是裴清沅真正的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父亲,一个遥远的名词。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留下什么样的书?
半晌后,裴清沅终于回过神来,他将其中一个皮箱放在书桌上,缓慢地拧开搭扣,打开箱子。
尘埃飞舞,季桐好奇地望进去,一眼就见到了一排封面鲜艳的小书:“这是什么?”
裴清沅在短暂的怔忡后,回答他:“连环画。”
这是上一代人儿时的记忆。
皮箱里满满当当都是书,尽管书页泛黄,冒着一股微辛的陈旧气味,外观保存得很完好,它们曾经的主人显然很爱惜书籍。
这些书籍似乎是按可供的年龄排列着,连环画的旁边是一叠适合少儿的中外名著。
裴清沅凝视着它们,片刻后,弯腰打开了另一个皮箱。
这个箱子里的书籍种类更杂,是为更年长些的成年人准备的,有耳熟能详的文学经典,有书名艰涩难懂的哲学论著,也有厚重的史学杂论。
季桐看着这两个沉甸甸的箱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十九岁时收到的一屋子生日礼物。
他悄悄望向一言不发的恋人。
在陡然间漫开的旧日气味里,他看见裴清沅动作很轻地拿起一本放在最前面的连环画。
所以季桐也脚步极轻地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他仍不知道裴清沅的亲生父亲是什么模样,但那个模糊的形象似乎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和裴清沅一样,都很喜欢看书。
季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发呆时盯着果盘里色泽鲜亮的水果,到底是馋了。
他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回来吃掉了一个小橘子,很甜,像是精心挑选过的。
季桐吃完了还想吃,又拿起了第二个小橘子。
剥好后,他走向已飘出菜香的厨房,问正在忙碌的罗秀云:“阿姨,吃橘子吗?”
“啊。”罗秀云的表情几乎有点受宠若惊,连连道,“不用不用,你吃。”
“我们一人一半。”季桐掰开剥好的橘子,递给她一半,“橘子开胃,应该不会影响一会儿吃饭。”
他很擅长给饭前嘴馋吃东西的行为找合适的借口。
听他这么说,罗秀云不禁笑了,她接过来:“谢谢。”
她仰头看着眼前比自己高许多的年轻人,在悄然泛开的橘子甜味里,下意识道:“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说完,罗秀云试着伸手在半空里比划了一下,确认道:“真的,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比起来,你高了一些。”
每次听别人说自己长高了,季桐都会很高兴。
即使他知道那是朋友们哄自己的。
但这次不一样。
他看着罗秀云的眼神,知道对方说这句话是认真的。
她真的发现他长高了,即便差距只是一点点。
锅里正焖着他爱吃的香辣小龙虾。
季桐的眼眸更明亮了一些,雀跃地应声:“嗯,阿姨记性真好。”
罗秀云便笑了,神情显得轻松许多:“不算好,老了,忘记刚才有没有放过盐——你要不要尝一下味道够不够咸?”
她揭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点汤,不停扇动手掌为它降温:“你吹一下,小心烫。”
季桐尝汤的时候,她目光殷切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没有忘记放盐。”他笑着说,“味道刚好。”
正合他的口味。
罗秀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在季桐和罗秀云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她也说了这句话。
她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从监狱里出来时,以为不会有人来接自己,却意外地见到了几年没见的亲生儿子,还有他身边关系亲密的年轻人。
那时的裴清沅已经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完全是个大人了。
他眉眼冷冽,不再是那个渴求亲情的孩子,同身边人并肩而立,语气淡漠地向她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季桐。”
性别相同的爱人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