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家一朝叛变, 镖局上下一片哗然。
好在赵恒多年来威望甚重, 出面安抚之后也就渐渐平息风波,只众人私底下难免还会嘀咕几句。
在大家看来,几位当家都是一起风里雨里蹚过的, 命也为彼此豁出去几回, 如今镖局买卖蒸蒸日上, 情分越加深厚了才是, 怎么反而翻脸呢?
卢娇兀自愤愤不平, 却被赵恒拦了, “莫要冲动, 单打独斗你不是他的对手,年底事多,你且不要远去。”
虽然意难平,可卢娇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好闷闷的应了, 又去空地上使了一回枪, 闹得筋疲力尽才罢休。
赵恒又看向胭脂, 眉目不自觉柔和了些, “没吓到吧?”
“还好,”胭脂道:“比这更吓人的也不是没见过,哪里就那样娇弱了?对了, 大哥, 你不是出门去了么?”
方才赵恒的出现真可谓神兵天降, 胭脂完全能够感觉到在场众人的情绪随着他的到来瞬间平稳。这无疑是对一个人全身心信任的体现, 靠的就是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
“确实那么想的,不过终究不放心,索性将计就计。”见她神色如常,赵恒才放下心来,又对卢娇道:“我也会向知府徐大人报备,加强各处防卫和稽查,以免他狗急跳墙。郭赛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老唐也没有大碍,叫镖局上下都精神起来,等我回来。”
“大哥真要走?”胭脂问道。
“嗯,”赵恒点点头,“已是比计划中晚了小半日,这几日你不要单独出门,当心总没大错。”
三人又相互嘱咐半晌,胭脂和卢娇亲自送赵恒出来,结果大门口又碰上眼眶红肿的胡九娘。
她素来是讲究穿戴容貌的,多年来乐妓生涯中的点点滴滴已经深深刻入骨髓,成了习惯。她不管去哪儿都要收拾的漂漂亮亮,可现下又惊又怕又喜,双眼周围的脂粉已是有些花了。
不过也恰恰因为这点罕见的狼狈,立在寒风中轻轻摇摆的胡九娘身上更深刻的多了几分我见犹怜。
“大当家。”她怯怯的叫了一声,眼睛里满满的又有了泪,如同风雨过后侥幸残存下来的挂着水滴的花瓣。
卢娇现在一看见她便心烦气躁,握枪的手就有些蠢蠢欲动。胭脂连忙拉住她,摇了摇头。
赵恒有些意外,好像是这会儿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没伤着吧?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听到想象中的挽留,甚至连最起码的问候也是敷衍的,胡九娘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失落,可这对赵恒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她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福了一福,头上的步摇与耳畔流珠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都弄妥了,这些日子多亏大当家的照拂,特来告辞。方才的事,我,我实在是,对不住得很。”
她说不下去了。
若非自己,郭赛也未必会闹得那样凶。
胡九娘突然就很累,说不出来的累,这种累甚至远胜过当初在乐坊被人做粉头戏子戏耍的时候。
她也是个女人,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来疼,想亲手给他做顿饭、缝件衣裳。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看来,情之一事,当真勉强不来。
就好像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似乎也永远都入不得这位大当家的眼;而不管那位三当家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她也避之不及一样。
这些话赵恒却不好插嘴,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安静的有些尴尬。
胭脂看看卢娇,再看看赵恒,又瞧瞧在风雪中被刮得好像随时都会折断的胡九娘,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感同身受的凄凉和同情。
胡九娘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最后瞧了赵恒一眼,轻声道:“那,我走啦。”
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胭脂脱口而出,“我,我送送你吧!”
其实她自己尚且还算是客居,说这话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这样的天,这样偌大的镖局,竟没有一个人送行,光是看着胡九娘单薄的背影,胭脂就难受的很了。
女子生而不易,便是沦入风尘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只怪世事无情,亲人可恶……
胭脂这话一出,在场几个人都愣了一愣,胡九娘头一次瞪大了眼睛,里头满满的难以置信。
卢娇一把拉住她,十分不赞同,“你做什么呢!”
“世人对女子总是太过苛刻,可细细想来,她又何错之有?我去送她,也不光为她,还是全了我自己。”胭脂叹道:“不是说就在附近么?青天白日的,又有许多巡街衙役,没事的。”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孤单,这样无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今日之她已非昨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苦看着旁人苦苦挣扎?
卢娇说不出话来,飞快的瞥了赵恒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也有些泄气。
在心中飞快的摇摆片刻之后,卢娇一跺脚,“罢罢罢,去吧,正巧我也顺道出去,远远的跟着就是了。回头你送完她,咱们便赶紧去做衣裳。”
郭赛的功夫固然可怕,但如今他兵刃已失,便如同失了利爪的猛虎,威力已然大打折扣,即便再次狭路相逢,谁胜谁负尚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