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里面不光坐着知府一家, 还有下属一众官员及其家眷子女,如今徐夫人一昏倒, 众人先是一怔, 继而乱作一团。
叫大夫的,哭喊的,惊吓的, 不管真心假意都乱七八糟响成一片。
好在徐知府不愧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最初的慌乱过后,他是头一个镇定下来的,一面打发人去请大夫,一面令人沿着赵恒离去的方向追踪接应,还空出手来对胭脂和秦夫人道谢。
“多谢几位仗义出手, 又特意来通知在下,无论事情结果如何,不胜感激!”
事关唯一的老来子,徐知府也十分动容,连本官都不说了。
胭脂与秦夫人等连称不敢, 却也不好离开,就暂且退到女眷所在的暖阁里等着消息。
徐知府的安排当真滴水不漏。
派人封锁城门严查内外, 可防止还在城中的人贩子逃离;而派人去接应赵恒, 想来也是知道人贩子往往团伙行动,因本朝严厉打击类似案件, 一旦抓到主谋便是杀无赦, 故而人贩子中多有亡命徒。赵恒虽然武艺超强, 可到底好汉难敌四手,他又要顾及着孩童性命,若无人接应增援,谁也不敢保证结果如何。
不多时,外头就来了好些身穿铠甲,腰挎长刀的士兵,锋利的刀刃在灯火照耀下发出惨白的光,顿时给这欢庆的节日添了无穷的肃杀。
秦小姐到底是娇养的小姑娘,平日只谈诗论画做些针线,同其她女孩子们说说笑笑,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可巧秦夫人正在关注徐夫人的情状,一时竟没注意到女儿的反常,胭脂见状便悄悄地伸过手去,在秦小姐看过来的同时冲她微微一笑。
“无妨,此处尽是官宦及其家眷,实在是沂源府内外最安全的地方了,你不必怕。”
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己吓得身上发抖,手心冒冷汗,这位小姐姐却岿然不动,这会儿竟还能安慰自己……秦小姐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有人说话,显而易见平静许多。
“多谢江姐姐。”
胭脂笑笑,“无妨。”
说完,胭脂又对旁边一个发愣的大丫头招招手,偷偷塞了一块碎银子与她,小声道:“想来在座的诸位夫人、小姐都吓坏了,不若弄一壶滚滚的热茶来吃,也好压压惊。”
其实其他的夫人小姐与她本无关系,但眼见着秦小姐是需要压惊的,偏偏她们的身份低微,这当儿单独要茶吃不免有些扎眼,倒不如大家都吃,她们混在里头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丫头却没要钱,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话,转头就招呼人去做了。
不多时楼下陆续上来几个小二,手里捧着几个还在冒热气的茶壶,转给在场的丫头们之后,给在座众人都上了一杯。
莫说在场这些素日养在深闺之中的夫人小姐们,就是那些文官老爷们也都吓得不轻,再加上罪犯竟然欺负到本地父母头上,俱都义愤填膺,且内心也都十分害怕,正需要茶吃,便都纷纷取了,又赞丫头们懂事。
一盏热茶过后,大家的情绪都不同程度平静下来,也有心思仔细掰扯此事。
因男女是分开的,那些老爷们具体在商量什么,胭脂不清楚,可周围的夫人们却都一个个面容惨白,有掐着珠子念佛的,还有强撑着把自己的儿女死命搂在怀里的。
平日都是多么体面的贵夫人们,此时却一个个变了面孔,许多人都忍不住低声咒骂,又唏嘘那些失去孩子的人该如何度过余生。
秦夫人使劲搂着秦小姐看了几回,既为自己和在座诸人感到庆幸,又为那些已经遭遇不幸的人感到悲哀,小声叹道:“真是作孽呀。”
稚子无辜,该是多么没天良的人才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说来只是一个孩子丢了,可一旦孩子没了,那个家岂不就完了?多少人为此痛苦一生,以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胭脂不免想起自己从拐子手中买到的几个孩子,恐怕他们中的多数也是如今日这般被人稀里糊涂弄走了……
再说赵恒追着那拐子一路出了城,中间他本数次有机会夺回小公子,可又转念一想,拐子一旦出手,不满载而归是不会收手的。若自己这会儿就救了人,难免打草惊蛇,若还有其他的被拐孩子,恐怕就不得救了。
如今既然已经盯住,倒不如顺藤摸瓜,放长线钓大鱼,将那些拐子一网打尽,省的日后再叫他们为祸四方。
打定主意之后,赵恒越发小心隐藏行迹,不动声色的跟着往城外去了。
那拐子倒也机警,匆忙逃离之中竟还不忘接连几次换了外袍!又专往人少的地方钻,但凡换了个经验稍差些的,恐怕早就跟丢好几回了。
他先沿着白虎大道走了一段儿,然后转入玄武小路,最后经由青龙角门出了城,然后便加快脚步,飞快的往城外荒野无人之处去了。
赵恒屏息凝神的跟着,暗中将路线牢牢记在脑中,又走了约莫两刻钟,这才到了西郊破败的土地庙后面的荒山上。
那原本是一座矿山,因早年被采空,而今早已荒废,又有闹鬼的传闻,长年累月人迹罕至,更有许多迂回幽深的矿坑矿洞,实在是个藏匿的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