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显文听到“背叛”这个词,犹如当头被敲了一棍,惶恐随之退却,剩下的更多是空茫。
“背叛?你拿我当过自己人吗?”
他说这话分明是质问的语气,脸上却是笑着的。
大概是真觉得太过荒谬,片刻后肩膀开始剧烈抖动,干脆放纵地仰头狂笑。然而这场发泄里没有寻常的笑声,只有一道道从喉咙里挤出的古怪气音。
数秒后,郑显文变脸似地一收表情,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注视地上的人,手里还紧紧握着刀。血液顺着刀刃往下滴落,重新露出银白色的刀身。
韩松山的手机已经掉在地上,闪光灯穿过密集草丛打了过来,被刀片一晃,反出一道柔和的白光。
二人隔着夜幕不真切地对视,韩松山对他神经质的表现感到恐惧,以为他还要刺自己,手肘支撑,两腿竭力蹬着朝后挪去。
视野模糊中,他听见郑显文说了一句:“我真的拿你亲人。我仰慕你,叫你爸爸。”
韩松山疼得满头冷汗,越挣扎越觉得血流得快,没多久就支撑不住,仰躺在地上,无力再起身。
阴了一晚上的天终于飘下雨来,第一滴落在他的嘴唇上,湿意泛开,疼痛中依旧触感清晰。紧跟着一滴接一滴,很快连成雨幕,打湿他整张脸。
随着渐止的风,空气骤然降温,韩松山全身发冷,战栗不止,偏了下头,讥诮地道:“亲人?爸爸?你也不用那么虚伪,你明明爱的是我的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说得费力,声音在雨水中逐渐小去,仍要喘着气大声唾骂一句:“呸!小杂种!”
郑显文说:“那你又为什么对我那么虚伪呢?是因为我背叛郑尽美,能让你感到有成就感吗?我跟你一样卑劣,会让你觉得高兴?”
韩松山张了张嘴,快速失血下已经说不出清晰的长句,求生的本能让他朝郑显文伸出手,卑微地恳求:“救我。”
郑显文无动于衷地站着:“你摧毁她、折磨她,三言两句就能玩弄她的命运,是不是还为此沾沾自喜?你从没把她当成过一个人。”
韩松山摇头,艰难转过身,趴在地上,手指抓着杂草的根部往前爬。
郑显文跟在他身后,冷笑道:“我们都是一样的恶人,活该死,但你比我更坏。我是你生的,是你的报应。韩松山,你听见了吗?我就是你的报应!”
韩松山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
郑显文停在原地,手里倒悬着刀,静静地看着,直到对方垂下头颅,彻底没了声息。
他沉沉呼吸,有种刚从深水里探出头的窒息感,周身氧气匮乏,手脚无力。
他走上前,缓缓将韩松山拖进了水里,又拨弄着杂草,挡住他的脸。
做完这一切后,郑显文呆滞地杵在河边,转头朝四面深处看了一圈,最后仰头望向辽阔的夜空。
雨水打得他睁不开眼睛,洗去了飙溅到他脸上的些许血点,顺着淌进他的嘴里。
空寂的四野与不知从哪里来的风,让他有种生也无趣,死也无趣的消颓。
那种了无生意的死气至今没有散退,所以被警方搜查,坐进讯问室,整个过程他都异常的冷静,仿佛早早就在等待这终结的一刻。
郑显文目光游离地畅想道:“如果没有遇到韩松山,我或许不会变得那么唯利是图,我妈也不会因为我而选择自杀。一个月五千块的工资,其实有什么不好啊?”
郑显文是真的孺慕过韩松山。
从小父爱的缺失,让他对这个身份有过更不受限制的想象。韩松山的谎言恰好迎合了他的这种幻想,让他自欺欺人地陷溺进去。
从小在贫困中长大,对他来说,纸醉金迷而不切实际的生活,是最残忍的毒^药。
黄哥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言,右手抵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张队翻了下眼前的资料,看着上面的笔记,问道:“王高瞻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跟着你?”
“没怎么回事。”郑显文随意地说,“我知道他也恨韩松山,就告诉他,我有办法能把韩松山搞得身败名裂,前提是他把他身上的钱都给我。给得够多,我说不定就心动了。”
他笑出声来:“他好笨啊,他居然真的相信我了。不仅如此,还答应把A市的那套房子也转给我。自己在外头辛苦打工,每个月再付我一半工资。你说他跟韩松山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至于为了他儿子的一个心结做到这程度吗?他儿子还不是走了……”
何川舟看着他脸颊的肌肉从上扬趋向下垂,最后变成比哭还难看的一个表情,换不过气来,嘲讽的话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放心吧,我不会要的,我就是想试试他,看看他到底有多爱他儿子。”郑显文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他的侧脸滑了下来,他不再说那些违心的话,只是略带无奈地笑道,“你说我怎么就遇不到一个正常的父亲呢?我也不需要他给我多少,为我付出到什么程度,他起码别教我做一个坏人啊。”
张队等他哭了会儿,才问:“那王熠飞呢?”
郑显文粗糙抹了把脸,低声道:“我没见过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怎么做。”
何川舟插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