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他将自己的故事都说出了。
优垂下眼帘,说:“是吗?……那就算了吧。”说罢,她敛起了方才那种急迫的、真实的神情,露出了客气的笑容,说,“啊,对了,差点忘记了正事。我将准备好的的新衣放在这里了,还请你有空的时候换上。”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叠好的羽织与衣袴,放置在榻榻米上:“至于换下来的衣服,我会派侍女来取的。”从头到尾,都规规矩矩的,与招待普通客人是一般的情形,客气而礼貌。
等她说罢了,她便躬身一礼,朝外退去。缘一看着她熟稔而有礼的姿态,眸光微微一动。
“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没有去寺庙,因为我看见了无穷无尽的天空。”
正当优转身要走时,她忽然听见缘一在她背后如是说。明明方才还说着“不希望你担心”因而对自己的故事闭口不谈的人,却在她将要离开的前一瞬,自顾自地张口说起了话。
优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他说的话。
“虽然很可笑,但是小时候的我一直想在无垠的美丽天空下一直奔跑。离开继国家的那个夜晚,我就看见了这样无穷无尽的夜空。”
优慢慢抬起头,有些茫然:“无穷无尽的夜空……?”
“是。”缘一说,“没有高墙与囚笼所限的天空,辽阔无垠,无拘无束。于是,我改变了去寺庙的想法,在夜空下朝着前方一直奔跑起来。一天一夜之后,已经来到了遥远的陌生山野中。”
优听着她的话,情不自禁抬起头望向了屋檐——殿宇的屋檐将天空切割为四四方方的一块,冬日的天泛着淡淡的浅灰色,厚重的云压得很低,几乎要落在桧木皮的屋顶上。高耸的城墙上,继国家的家纹连绵不绝,似乎一度要延伸至云中。
“那之后呢?”她轻合眼帘,问,“生活还顺遂吗?……成家立业了吗?”
“勉强,算是有了一个家吧。”缘一迟疑地说着,话中却有一缕淡淡的不确切,“后来,我遇到了两个没有家人的孩子,我们三人一道被山中失去妻子的樵夫所收留。那两个孩子,一个比我大两岁,名为‘和’,是个如兄长一般温柔的人,因为战乱失去了父亲和母亲;还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叫做‘歌’,她很活泼,也很乖巧,家人因为流行病而离去了。他们几个人对剑技毫无了解,也不在乎我是否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只是把我当做亲人来看待。”
听到这些,优悬着的心,渐渐地落了下来。
原来,这些年来,缘一也并非是孤身一人。虽然这样的“家”中全是没有血缘的人,可有人陪伴在身旁的话,那也很好了。
而且,也许,缘一会喜欢上那个叫做“歌”的女孩吧。
虽然心底有些莫名的涩意,但她觉得这样也很好。缘一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这本是她应该衷心祝愿的事情。
“九年之后,歌喜欢上了村子里一名心善的少年,在养父的应允下决定嫁人。”缘一的声音,却在此时微妙地沉了下来,“因为我的体力最好,我负责去镇上寻找送嫁的轿夫,阿和与歌就留在家中,照料已经病入膏肓的养父。那个时候的养父已经病重了,唯一的愿望,便是看到歌的出嫁。”
“后来呢?”
“那天,我回家的时间被耽搁了。从镇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阿和、歌还有养父,已经全被杀害了。”
优的面色愣住了:“……怎么会?”
这故事太过急转直下,叫她一时没法反应过来。明明这个故事的前一刻,还是沉醉于恋情的少女,在父亲与兄长的祝福期待下等待出嫁的美好时光,可为何之后便会遭遇如此残忍的结局?
“那个时候的我也无法接受这种事情。阿和、歌与养父,在十年间给了我家族一般的关怀。但是,大家
却都被如此突然地夺走了生命。我很茫然地看着大家的尸体,直到附近的猎鬼人赶来,让我为逝去的人修建坟墓。我得知夺走他们性命的就是恶鬼,在那之后,我就成为了猎鬼之人。”
说来是很简单的几句话,但可以想见,其间所遭遇的伤痛并非是字面上那么的简单——离开继国家后,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牵绊就这样被夺走了。换做谁都不会轻易地接受的。
优的面色微微一白。
她易地而处,便觉得心脏有点闷。更为烦躁的是,她觉得这十几年来自己每日的祈愿,并没有当真传递到神佛的耳中——她不停地请求幸运眷顾继国缘一,这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优垂下眼帘,喃喃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
“……那义姐呢?”他问,“义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
“我…?”优有些不确切他想问什么。她回过身去,只看到继国缘一平静的面容,他的眼睛像是毫无波痕的水镜,倒映出她的轮廓。
正当她想说话时,屋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夫人,殿下请您过去。”
优打起了精神,和缘一道歉说:“抱歉,缘一大人,我要先去殿下那里了。下次再说吧。”说完,她就领着侍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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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国岩胜找她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普通地问问她今日如何,住在西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