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生人高马大,早就比他老子还高了,叶远安哪里拖得动他,反倒被叶淮生甩开了手。
叶淮生压低嗓音,克制着往上蹿的火气,静静看着他爹,冷静克制道,“我今天是来看爷爷的,不是和你吵架来的。”
林玲已经被专护扶了起来,这会儿坐在凳子上,揉着额头上鼓起的包,低声的刻意的“嘶嘶嘶”的叫着疼,然后用带着委屈的语气说,“远安,你别怪阿生了,是我不小心跌在地上的,跟他没关系……”
这一把娇柔的嗓音,好像刚才那个叫嚣着的女人不是眼前这个人,钟瑾已经目瞪口呆了,也就在这一瞬间,她明白过来,叶淮生到底在怎么样一个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可能是钟瑾家从小特别和睦美满的关系,她实在无法想象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可恶的人,对叶淮生充满了浓浓的心疼。
虽然他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插嘴,但是钟瑾真的看不下去了,叶叔叔这也太冤枉人了,明明是那个阿姨自己碰瓷,现在却假装自己是受害者。
“叶叔叔,”钟瑾忍不住开口,打断林玲的说话声,“刚才是那个阿姨自己摔出去的,和叶淮生没有关系。”
她看着叶远安的眼睛,表情特别平静,就事论事,虽然嗓音软软的,但是目光却充满坚定不移,让人无法拒绝无法不相信,有一种特别镇定的力量。
叶远安有几秒钟没说话,也被小姑娘的目光震慑住了。
其实叶远安和钟瑾暑假的时候就见过面,那时候对她的感觉就很不错,当他把一沓装满钱的信封交给她委托她转交给叶淮生的时候,小姑娘非常理智的说辞打动了他,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婉言拒绝,但是叶远安对她的感觉很不错,跟刚开始他以为儿子一定交了那种乱七八糟叽叽喳喳的小女朋友的印象大相径庭。
而且跟林玲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下来,叶远安不是傻子,林玲到底什么样的人他不会不知道,刚才确实是气晕了失去了理智,但是打完之后一瞬间他就后悔了。面前站着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将来是他叶远安的继承人,他怎么舍得失去这个宝贝?
只是,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样,恨铁不成钢而已。
但所幸,这小子眼光貌似不错,没给他交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姑娘。
病榻上传来低低的咳嗽声,老爷子被响动吵醒了,睁开眼睛来,林玲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献殷勤道,“爸,爸,您醒啦?渴不渴?饿不饿?我给你倒水喝。”
说完就要站起来去倒水,老爷子虽然病着,脑子却一点儿不糊涂,对着林玲朝外面挥了挥手,嘴唇动了动。
“爸,爸您说什么?”叶远安蹲在父亲床边,耳朵对着老父亲的蠕动的嘴唇,“您说,儿子听着。”
叶老爷子动着嘴唇,发出模糊不清的音,“叫……她……她……滚滚……不要……不……见……她……”
叶远安听清了,转头对林玲说,“爸让你出去,”他给她使眼色,“快出去。”
叶老爷子向来不要看林玲,林玲自己也清楚,她哼了声,把杯子解气似的往桌上一砸,恨恨瞪了眼叶淮生和钟瑾,摔门而出。
“小……小叶……子……”叶老爷子浑浊的目光转来转去,手在空中挥动,叶淮生走过去蹲在爷爷榻前,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低下头,眼泪刷地下来,伏在爷爷耳边轻轻说,“阿爹,小叶子来看你了。”(阿爹是S市方言爷爷的意思)
叶老爷子抓着孙子的手,嘴唇动着,叶淮生把耳朵贴过去,“阿爹你说什么?”
老人艰难地蠕动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音:“……悦悦悦……”
悦悦是他母亲徐悦的小名,叶淮生知道爷爷想他妈妈了,他紧紧握着老人骨瘦如柴的手,在他耳边说道,“我妈马上就到。”
他把钟瑾拉到身边,“阿爹,这是我女朋友,小瑾。”
老人的眼睛亮了亮,伸出另一只插着管子的手去抓钟瑾的手,嘴巴不停地动着,钟瑾看到这个情景,心酸不已,想到了两年前逝世的爷爷,鼻子顿时酸酸的,主动把手伸出去,紧紧握住爷爷的手,轻轻叫了一声,“阿爹。”
老爷子把左手和右手放在一起,把年轻人的手握在一起,叶淮生侧头看了一眼钟瑾,沉默地,牢牢地把钟瑾的手握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