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月:……
她到底是不是这个福星,她不是很确定。
但她可以确定一点,这对未来的天皇天后夫妻玩起套路来,真是一点也不给人活路。
要不是她在这殿中并无多少存在感,也没人觉得她这个婴儿能听得懂大人言语,她大概也得觉得——
皇帝行籍田礼,皇后行亲蚕礼,乃是绝配一对。
但以李治所言,他竟是将其作为支开皇后和萧淑妃的理由,自己得以顺理成章地离开长安,前往万年宫去?
那万年宫是什么地方,唐宫之中人人皆知。武清月作为后世之人也多有听闻。
此地乃是开皇十三年由建筑大家宇文恺设计督建的隋朝避暑行宫。传至唐朝后在唐太宗的手中得以修缮扩建,继续承担起作为避暑离宫的作用。
其彼时的名字,还叫做九成宫。
九成便是九层,殿阙之巨已不消多言。
永徽二年,李治将此地改名为万年宫。
万年宫并非年年要用,就像唐太宗于贞观年间也只来过五次,但将其先作为天子行籍田礼的暂居之地,后作为避暑之用,却无人会怀疑个中调令别有用心。
一想到王皇后此刻还满心觉得,自己若能将那亲蚕礼给举办妥当,就能在李治心中扳回一城,武清月就忍不住想给对方掬一把同情泪。
她输得不冤枉啊……
不过这份同情并未持续多久。
无论是出于支持偶像的想法,还是因她此时的身份乃是武昭仪的女儿,她都天然该当站在与王皇后敌对的立场上。
母亲和王皇后的对立,也早就已跳出了所谓情敌的范畴,而是政敌!
政敌之间,是没什么留手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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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宫来便听说,皇后殿下又想寻你的错处了?我这趟入宫的查验随身物事,可要比之前严格得多。”
武媚娘抬眸朝着母亲看去,见方进宫来的杨氏一面逗弄着这安仁殿中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一面朝着她开口,脸上不无几分忧心之色,对于母亲此刻所想不难猜测。
她低声回道:“阿娘不必如此担忧,籍田礼转道岐州乃是陛下指令,皇后虽有怨怒,也不敢将其明言。”
当然了,王皇后可不只是“怨怒”而已。
当这出“帝后各司其职”以明文下达的时候,王皇后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能猜到李治的用意。
偏偏这举办亲蚕礼,乃是在安仁殿众人面前她亲口答应下来的,若是在此时突然反悔,对她来说全无半点好处。
可一想到彼时武媚娘上前来接过小公主的时机,着实像是来挑衅的,李治的从旁安抚挑唆,则是将她直接推进坑里,这二人真是好一番默契十足的配合,王皇后心中便说不出的苦闷烦躁。
唯独能够做的,竟只是在武媚娘的母亲入宫之时,对其明里暗里限制一番。
这限制也没甚花样和难度可言,纯属事后闹脾气,否则杨氏也没这个心情逗弄孙儿了。
也不知道是身体康健的底子太强,还是她早年间礼佛修心所带来的影响,今年已有七十六岁高龄的杨氏,若乍一眼从外表看去,也就只有五六十岁的模样。
她何止是在这冬春交际之时入宫谒见脚步稳健,近来在长安城中走动,也从未有过病态疲乏之时。
而高寿之人登门,多的是人愿意沾一沾喜气。
故而除却弘农杨氏之名,这倒是另一个敲开门户的理由。①
可惜……
“年初的时候你同我说,方今宰相之中并非均出自关陇六镇,便如中书侍郎来济乃是扬州江都人士,前隋左翊卫大将军之子,或能做个突破口。”
杨氏的眉头皱了皱,牵带着脸上的皱纹也有些加重,“我登门拜谒,也如你所说,只讲我多年未回长安,今次随意走动,不讲其他。可此人言谈之间依然多有冷淡,不似能从中接洽。”
“另一面,南阳韩氏与弘农杨氏之间,因世家多成姻亲之故,早年间还有些往来,但那位黄门侍郎韩瑗以抱病为由,已辞了我两次拜帖了。”
她话说得很轻巧,武媚娘却不由心中一沉。
母亲年岁已不小了,但为了此刻这不进则退,甚至是不进则死的局面,还要在外走动,实在是让她心中不安。②
不过这份焦虑并未表现在她的脸上,甚至并未让她开口的语气里有所迷茫,“在我预料之中。”
“长孙无忌大权在握已有数年,与其说他和柳奭等人所结成的乃是关陇联盟,倒不如说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组成的朋党。”
朋党比之简单的地域聚合,在利益诉求的提出上,意见还要集中得多。
这对武媚娘来说,既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倘若长孙无忌不松口,她要想继续上位,哪怕只是封妃,难度也要远比她当年入宫大得多。
若要长孙无忌改变想法,也不知要用多少说客和利诱才能达成。
倘在李治和长孙无忌的争权博弈之中,长孙无忌始终不肯后退一步,那么唯独剩下的一条路,也就是彻底将这位权臣扳倒了。
这必然会是长安城里的一场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