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唐军校尉忽然说道:“看到那儿了吗?长史下令,让我等将附近地界上没有妥善掩埋下葬的尸首全部聚集在一起,为其入土为安。哎,你们说说看,这多麻烦,就为了让百济人觉得我们不是要用尸骨做什么不正经勾当,还非要让我们去找大师来超度。”
他愤愤然,“可这泗沘城周遭经历过灭国之战,王室寺庙都被毁掉了一部分,别说是僧侣了,百姓都跑了大半,要不是左骁卫将军今年重新聚拢了一批人开垦农田,恐怕这片田地都要荒废掉,上哪儿去找僧侣。”
“这都两天了,我这里才只找到一两人。偏偏需要超度的却有那么多,也总不能让近来收拢的流民全聚集在一个地方。”
“哎,别愣着了。”这校尉伸手一指,“我让人给你们找
() 了几件合适的僧衣,赶紧把形象收拾收拾,干.你们的老本行去。”
但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其中一个僧侣的肚子叫了一声,显然是饿得有点久。
他拍了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连你们是逃难过来寻粮的都给忘了。”
下一刻,他便朝着远处高呼了一声,“老张,带着他们去吃饭的地方。”
话音刚落,就见有个男人从远处跑了过来。
因对方脸上有着刀疤,看上去不像善类,这两个僧人起先还有点忐忑,但见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又稍稍放下了几分担心。
在随同对方走出几步后,其中一人便鼓起勇气朝着这被称为老张的火长问道:“我们只需要负责超度的事情吗?”
“那你们还想负责什么?”张继问道。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这两名僧侣好像过分紧张的脸上扫过。
多次的参战经验让他直觉,这两人的紧张和寻常人的紧张不太一样。
想到此前公主对他们做出的安排,张继心中陡然认真了起来,脸上却还是一副与此前别无差别的表现,不动声色地顺着方才的话往下说道:“修录户口,整理村落,修复陂塘,存问孤老,登记农田耕作情况,都是我们这些留守泗沘城的要做的,你们又不是我方军中官员,能做点什么?”①
这两僧侣在听到“修录户口”四字之时越发紧张的神情,让张继当即确认,自己的判断一点不错,便顺势说道:“我们这些留守泗沘城的,倒是想要连带着修路造桥之类的事情一起做,好教这些百济人知道我们并非恶徒,可人手不够啊。怎么也得等到打完了高丽之战再说吧。”
“没事,再过些日子,你们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他忽然声调一抬,“嘿,到了——”
到吃饭的地方了。
那两僧人一面是要在张继的面前继续扮演流浪僧人的形象,一面也是真的饿了。这会儿听到这一句,连忙收回了视线。
就听张继又不无得意地说道,“多亏公主此番前来,带来了宫中尚食局的亲随,给军营中的火夫指导了一番。食材是简陋了点,但味道真是一绝!你们可真是有福了。”
当然,好不好吃还是得看实际的情况。
那两僧人坐下就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真因为两日间没有进食,还是因为此地伙食确实极好,几乎是囫囵之间就吞下了一整碗。
在缓过来一点力气,也让头脑更加清醒之后,他们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张继方才话中提到的人。
他刚才说,公……公主?
其中一个僧人念叨着自己的打探任务,又对上了面前这领路人和善的神情。
想到这是对方先提出来的话,他就此发问应该也不奇怪。
他便小心问道:“您方才说,公主?”
“很奇怪吗?”张继自打见到了青州营地内公主为他们誊抄姓名的那一幕,就已对公主心生几分敬佩,在见到她当真
是毫不犹豫地跟随出征,又让那一度想要潜逃的赵文振给她组建通晓战场知识的斥候后,更是觉得公主非同一般。
以至于他说出随后那句话时候的语气,竟是一点都听不出其中有演戏夸大的成分,“公主乃是我大唐陛下与皇后唯一的女儿,地位尊崇,此番亲至百济督辖战事。虽被长史劝去了熊津,也将大部分士卒一并带去了,却也没打算放弃泗沘城周遭,以防此地的百姓继续处在流亡惶恐之中。”
“此等人物莅临百济,真可谓是百济之福。”
张继又道:“还要加餐吗?公主征召之下带来的军粮不少,够你们吃饱了再干活。”
“要要要。”
那两僧人一边答话,一边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惊喜之色。
这位公主的到来到底是不是福不好说,但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们的这个探查任务是可以完成了!
难怪……难怪唐军要选择撤往熊津,因为那确实是个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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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其实还挺好奇,为何公主不干脆说成是其余贵人到来。”
李清月并没有往熊津城去,而是秘密滞留于泗沘城中,此刻就行在这泗沘城的山墙之后。后头的刘仁愿发问之时,她正朝着东方的平原望去,将远处的田地起伏收入视线之中。
当日刘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