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说李清月即将起行的时候是踌躇满志、满腔抱负,对于未来还有个格外明确的规划,被“建议”同行的李敬业就是随波逐流了。
甚至,越是到了临近出行的时间,他越是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下随同安定公主出行。
像是他这样出身的人,完全可以再吃几年祖辈的福泽,譬如在这司驭寺中再过上两年安生日子,直到得到外放的机会。
外州的折冲府也好,外州的寻常官吏也好,都算是个合格的起步。
去辽东打拼确实是在名头上要更好听得多,但李敬业就是觉得,安定公主小小年纪便很有笑里藏刀的感觉。
偏偏事到如今,他想反悔也没这个机会了。
他在长安城中的玩伴都已知道了他的出行决定,若是在这个时候反悔,可想而知会得到何种嘲笑。
他祖父更不会准许他做出这样的退缩。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出于对他这个孙子的关照,还是出于对安定公主的喜爱,在他的行囊之中居然还有数车捐赠给辽东的药材和钱粮……
英国公李勣掏的钱。
“我觉得我像是个自己送上门被讹钱的。”李敬业低声嘀咕。
前来送别的友人跟他之间得算个损友,当即回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别人想求这个在公主麾下任职的机会都还没有呢。你到底知不知道,投效在一位有资格参加外朝大朝会的公主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敬业满不在乎:“能有什么意思?”
友人低声分析道:“太子体弱,不宜领兵出征,陛下不欲重蹈先时旧事,加之公主确有天授将才,便顺理成章地给她领兵开府之权。所以,公主麾下之人依然等同于是在为陛下效力,我想这一点,没什么疑问吧。”
见李敬业的脸上还有犹豫之色,友人语气里不由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那百济降将眼下是个什么官职,等闲情况下哪有这么升迁的!”
虽说黑齿常之的战功不算小,但既为降将,本就很难在临阵作战中直接领到足够分量的官职,从而建功立业。
相比黑齿常之,自然是李谨行这等已经经过了一代父辈过渡的,更容易从朝廷这里得到委任。
可黑齿常之不仅因为安定公主的缘故,先后得到了覆灭高丽、进击白山部靺鞨、清扫黑水部落的战功,在李清月的生日之后,差不多一月中旬的时候,他还在安定公主的举荐下,于陛下面前得到了一次展示武艺与统兵能力的机会。
这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多少人穷其一生也难以见到陛下的面,可黑齿常之做到了。
此人也确实是有真本事,在李治面前的一番实际表现以及对答,都让李治大赞安定公主有识人之明,随即便给黑齿常之升了官。
“加右武威卫将军,兼领安东都护府录事参军职位,继续任职于公主麾下。这样的一出任命……”
“你我都算是有长辈教导的人(),应该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李敬业没有当即开口(),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友人一眼。
他的这位好友,算起来和他的家世背景还有点相似,因为对方的祖父就是前几年过世的老将军尉迟敬德。
身为尉迟敬德的长孙,尉迟循毓的官职不高,但在尉迟敬德闭门修道期间,没少接受到来自祖父的教导,以李敬业看来,他的分析确实是有参考价值的。
尉迟循毓继续说道:“录事参军这个官职,如果是都护府、都督府内部委任,和寻常的参军也没多大的区别,但如果是外部安插的话就不同了,它和监察御史一样,同样也有监督资格。”
“这意味着……”
李敬业接下了尉迟循毓的话,“这意味着在陛下的心中,辽东这一片上,安定公主的地位是比安东都护府长史李谨行高出很多的,还能对他做出节制!”
只不过,公主先有了那个熊津大都督的位置,不可能兼领安东都护府的官职,这才以这种方式,既对公主麾下的将领予以重任,又给了公主以协理安东都护要务的资格。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觉得自己做的是个苦差事吗?”尉迟循毓沉声发问。
“你可知道,有想法将子女送到公主手下的,可并不仅仅是你的祖父。那位在西域那头三箭定天山的薛将军,就因为早年间和公主交好的缘故,不等公主提出,就主动拿出了这样的请托。毕竟,他的长子薛讷也有十五岁了。但不知道为何,公主将其委婉拒绝了。”
“说是——既然答应了英国公要好好栽培他的孙儿,麾下又还有姚将军之子姚元崇、庞将军之女庞飞鸢等人,总得先让他们各有长进,才有脸面多招收几个协同戍边之人。”
“……这话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敬业疑惑。
尉迟循毓对于好友关注的重点很觉无奈。
但还是认真答道:“我这人当下只做着个雍王麾下仓曹参军,闲得要命,又怕雍王会被卷入权斗,让我往后日子过不安生。我不得多打听点消息?”
他也很是庆幸地发现,虽然太子体弱,但陛下这个人还是很明白区分主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