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郑仁泰带兵追击回纥迷失方向的雪原沙州,乃是庭州以北的沙陀碛。
对于回纥人来说,这是个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来的地方,对于平日里并不驻扎在此地的唐军,却是个极易迷失方向,也让敌方有机会遁逃的地方。
所以——
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跨越庭州。
最好,连天山都不要让他们有机会翻越过去!
这便是当卓云发兵的那一刻,在她统率的队伍之中士卒的共识。
崔元综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他在脱身之后恰好遇到了那样一个好心的马商,让他获知了这样一条路,还是应该庆幸他天赋异禀,有着天生的好记性,才能让他在遭到近乎流放一般的边地待遇,又险些丧命于叛贼手中后,竟然有了这样的一个立功机会。
十月的边地冷得出奇,尤其是在夜间,凛冽的劲风刮在脸上锐利得像是一把把刀子。
但在这些骑兵的行进之中,意图覆灭叛军的情志早已凝结成了一团炽火,让人在被裹挟其中的时候,也觉好一阵的热血沸腾。
“接下来往哪边走?”阿史那卓云拨马回头,疾行到崔元综的附近。
他连忙收回了那些对于破敌之后的幻想,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那边。”
“你应该不会记错?”夜色之中,卓云的目光中好像也被淬了一层寒霜,在这最后一次确定中充满着将领的压迫感。
崔元综笃定回复:“不会!”
他此前觉得他合该进士登科,庙堂显贵,甚至在未到洛阳之时胆敢妄议皇族权臣争斗,但在这屡次遭受的苦难中,一些更深刻的印象正在取代他所读过的经史子集,成为对他而言更有用的东西。
起码现在,他会是个合格的指路人。
卓云颔首,当即下令:“全队下马,将马蹄包裹起来,然后加快行进的速度!”
自她抵达西域到如今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这些被她选拔出来的骑兵,在她识破阿史那步真的阴谋之前便已认可了她这个上司,经由平定蒙池都护府作乱的战事后更是如此,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命令的瞬间便已各自执行了起来。
当这支骑兵再度往前,越过白杨河之前的那道界河之时,交锋与行路都在暗夜中有若鬼魅一般发生。
而后便径直转道南下,消失在了沉沉夜色里。
这条对于西域的马匹商人来说隐蔽的路线,若是用于大军挺进来说或许不易走,对于阿史那卓云所统领的这一路奇兵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马匹商人需要用其来运输北地好马,自然也不会选择一条连马都走不通的道路。
三日后,位居天山以南的龙泉馆,便爆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自天山南麓发源的两条河流彼此交错,在此地得了个交河的称呼,龙泉馆正位于这河流交汇的中心绿洲之上,也是叛军把守天山隘口的驻军基地。
对留守此地的西突厥兵马来说
,看管此地的数处隘口本不是个麻烦的职务,若前线战线有变,他们还能以更快的速度撤离。
然而战斗来得何等猝不及防。
在他们来得及涉水而走之前,战事就已经平息了下去。
仅剩下这一路翻山而来的唐军砍下了叛军的头颅,将这一方营地据为己有。
阿史那卓云挎着刀越过了这些守军的尸体,自中军营帐中取出了对方的舆图,盯着其上绘制的天山脚下守军分布,终于露出了个轻快的笑容。
龙泉馆已是这其中最大的一处驻军之地,尚且不曾对天山以北可能有兵马前来报以足够的警惕,更何况是其他地方。
也该当多谢苏将军的。
苏定方日渐扩大的交锋,迫使叛军不得不将目光都尽数集中在了大沙海地带,一度入侵沙州的回纥兵马更是被迫退回到了柳中,根本无暇留意天山防线是否稳固,这就给了卓云以从中发挥的机会。
她朗声吩咐:“休息半日,然后分兵两路,清扫天山南麓据点。”
以龙泉馆为中心,叛军还有两处往来南北的要塞。
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后……然后传讯于苏定方!
到时候,那自然是一个——
反击全线展开的信号!
……
也几乎就是在南麓三营尽数被破,派遣往苏定方军中的信使也将讯息传递到手的同时,天山以北的庭州,阿史那弥射展开了夺回金满城的战事。
而在这十月的尾声,苏定方也一改此前的步步为营,悍然发兵围剿柳中。
六月里的仓促征兵,让这些匆匆赶来西域的府兵应付起正当气焰盛极的叛军还有些吃力。
但在这一场场碰撞磨合与通过胜利积攒下的士气面前,这场围剿作战,打从一开始就展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回纥与西突厥兵马深知己方并不擅长守城,甚至做出了一次夜间袭营,试图对他们觉得已经年迈的苏定方来上一出斩首行动,可这样的一轮行动非但没有制造出唐军营内的恐慌,进而得手,还让他们又折损了一批精兵。
一时之间,柳中防线堪称摇摇欲坠。
在这样的形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