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
武媚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治的表现,便留意到,他何止是以两次强调的方式,将自己这份意图展现在了她的面前,也在问出这话的时候将手攥紧在了身侧,将他的执拗显露在此。
夫妻多年,加上这多年间的大事起伏,足以让武媚娘判断出,当李治问出这话的时候,比起听取建议,他想要的可能还是支持。
他是真的很想去封禅!
但……她也确实没有驳斥他的必要。
陛下的身体不佳,就算在明年能大有病体缓和之相,也注定了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揽,也就意味着,倘若她能在生下腹中这个孩子后不久就尽快恢复过来,这封禅之事,势必还是由她过问居多。
就算她不行,阿菟方因吐蕃战事得到了那个上柱国的位置,在这朝堂之上也算有了话语权,在并未出征在外的时候凭借着协助办理封禅之事攥取名望,也绝不会有人有所非议。
而这封禅之事,既然作为帝王威仪之冠,对她这个已然临朝称制的皇后来说,又何尝不是向天下人告知地位的举动!
毕竟,这出封禅若当真能成,成全的可不仅仅是陛下啊!
若能在二圣临朝的次年便促成此事,陛下与百官便更不可能让她退回去了……
这一番心思急转来不及与旁人商议,更未曾展现在她平静的面容之上,就已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武媚娘开口回道:“当年先帝意图封禅,有数个自省的封禅缘由,我为陛下历数,确是已然达成。陛下功高德厚,国中安定,四夷威服,年谷丰登,符瑞已至,若图封禅之举并无不可。但当年魏公问及先帝的数问,难保不会有朝臣再度提出,还需小心斟酌。”
李治沉吟,“媚娘可还记得是哪几问?”
武媚娘笑道:“陛下这还考起我了?当年魏公问,自先帝登基以来,人口增长虽已有迹象,但还未曾恢复到有隋一朝开皇年间,此等战乱人口凋敝景象,不是封禅之时当有。”
李治的声音顿时低了几分:“要这么说的话,如今也未超过开皇人口……”
开皇年间,人口足有七八百万户,可经由隋炀帝倒行逆施与隋末大乱之后,仅仅剩下了二百来万户,虽因法令不行,多有户口隐瞒的情况发生,但到了如今人口恢复、政令施行,也不过在四百多万户而已。
“可陛下已将贞观末年人口又增加了近百万户,一户之内的人丁数量也比此前有所增多,相比起大唐初年的人口足足翻倍有余,若臣子有问,也可以此为答。”
见李治面上好看了些,武媚娘继续说道:“魏公第二问,是问的粮食仓储,说起彼时因天下凋敝之故储备不丰,尚不足以应对灾变风险。但如今关中粮仓因洛阳至长安周转便捷而丰盈,天下各地水路通渠也因官员督查而有所修缮,用于粮草调拨,于是自永徽四年之后,再未见有因地方断粮而生叛乱,只有蛮夷于边荒作祟。若朝臣以此相问,陛下同样有话可说。”
“不过要我看来,若要稳妥起见,陛下不如先静候冬日过去,等太史局将明年天时观测有得,确定各地有无旱灾之象,再将决断说出,也能少些麻烦。”
李治颔首,是该如此。?”
武媚娘:“魏公第三问,是说这封禅旅途之中的消耗。非只陛下一人要有各方供给吃穿用度,随行的文武百官与护持兵将也需大量车马与粮食,朝廷是否能够负担得起。”
“这个问题我想过,”没等武媚娘继续往下说,李治便已开口作答,“往年所计路途不易,是自长安往泰山算的,但如今多亏有媚娘提议,洛阳已为我大唐之东都,若先往东都巡幸,后图封禅泰山,料来遭到的反对不会太多,对于国库而言也并非不可承担。”
“陛下将我想说的话给说了。”武媚娘握住了李治的手,在他尚且有些心神游离之际,慢慢将他的拳头给舒展了开来,目光凛然,“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魏公曾问,若要封禅,同参此会的周边各国国君、使臣都需途经我中原腹地,知晓国中情况,会否引来边境动乱?我大唐又需给他们多少赏赐才既不会显得我大唐小气,又不会盘剥民脂民膏?”
李治垂眸:“媚娘以为此问在今时如何?”
武媚娘答道:“安西都护、西海都护、益州都督府、安东都护、熊津都护以及北方重镇对边境威慑日益强横,纵然令周边小国途经我中原腹地,也无有人胆敢率领铁骑直入中原,只会觉我中原地大物博、人口昌盛。至于这上国赏赐以及修路搭桥所需劳役,会否令百姓不堪重负……”
“为免重蹈前朝覆辙,不如先请陛下以身作则吧。”
以身作则?
这个以身作则,显然不是什么从已然建成大半的蓬莱宫中搬迁出去,也不是将帝王朝服,也效仿皇后变十二破间色裙为七破,而是……
李治按了按眉心,回忆道:“我记得皇后此前与我说过,打算在开年之时将宫中宫女放归,那便依你所说,再多放出些吧。”
“此外……对外昭告,因绛州麟见于介山,含元殿前麟趾吉兆,将天子日常吃穿用度削减三成,响应圣麟之托。”
这份放归宫人之后削减的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