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望海县运输公司。 余东升亦如往常泡在办公室,枸杞缸子配报纸。 别怪他悠闲,油跟不上,车发不动,怎么安排工作? 你行,你上。 比起左右隔壁的那俩货,他已经很称职,起码按时上下班,能安排的也在安排,谁能挑根刺? “咚咚!” 余东升慢不忧地放下报纸,咕隆!灌了口枸杞后,才侧头。 “进……咋又是你?” 诶?这是啥造型? 前天挺干净利索的一小伙子,怎么像上了趟战场样。 哈! 余东升突然乐了,爱吹牛逼,让人给打了吧。 对,一定是这样。 该说不说,起初他对这小伙子印象蛮好,知书达礼的,说话又好听。哪知人无完人,好吹牛逼,还敢激他立字据。 真是……现在想想也是够荒唐的。 那天火气上来,没把住,真应了他。 无所谓,臭小子要能搞来油,我就敢把字据吃了! 李建昆领着小王,没逼叨的习惯,嗖嗖一股风似的,来到办公桌前。 “啪!” 一张带红戳的信纸,摁在桌面上。 余东升心说啥玩意,几个意思啊,也不是我那张呀,够头一瞧。 嘶! “北湾炼油厂,特批汽油指标……” 他立马伸手按住,连带批条和李建昆的手,一并锁死,生怕被抽走似的。 “你你你……” “领导,兑现吧。” 见了个鬼! ----------------- 中午时分。 望海县废品收购站。 “站长,吃饭了。” 门口探进一脑袋。 黄涛点点头,合上硬壳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后,起身,从木架上取下铝饭盒。 刚走出办公室,忽顿脚,瞅着门外空地上,迎面走来俩小子,勃然大怒。 “你还敢来?!” “那我走。” 李建昆忽起玩心,勾起嘴角:“哎,好容易搞来几辆报废车吧,看来这边不想要。走吧山河,找别地儿。” “得嘞。” 小王偷笑,卖力捧哏。 几辆报废车? 黄涛敏锐捕捉到关键词,表情十分质疑,但,万一呢? 兹事体大,不敢赌。 看到俩小子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一时慌了神儿。 “诶!你……等等。” 风太大,没听见。 唰! 背后有某物席卷而来。 一胖子,堵在身前,瞪着眼珠道:“让你等等啊。” 瞧给气的。 算了,人一好官,就不逗他了。 聊聊吧。 ----------------- 黄昏时分。 王秉权在前进电器厂待一整天,哪都没去。 起初的心思,是看儿子和建昆昨晚没回,原材料大概真有着落,这不满怀期待等着么。 但到日头西斜时,觉得事不对劲。 从市里到他们这旮旯,一天一夜,腿着都该回了。 现在倒有点担心俩孩子的安危。 倒不是怕路上遇到坏人,这年头走哪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不建昆前天才掉沟里吗? 这孩子,有点莽。 山河也没去过市里几回,怕是要跟着玩疯。 老王终究心大,坐在窗台前,嗦了根大红鹰后,寻思等到天黑。 要再不回,就去趟公社,打听下北湾炼油厂的电话,问问。 “厂厂长!” 门口传来动静,气喘吁吁跑进一人。 王秉权没好气道:“把气儿捋顺了再说。” 来人深吸两口气,喉结滚动一下,道: “山河打电话回来,让你备一桌好酒好菜,说带个人来,还说你要能把他搞定,往后材料的事就不愁了。对啦,悄悄的,他原话。” 这货是一口气从向阳厂颠来的。 老王的亲信,明白事多大,不敢耽误。 作为石头矶公社,头号社队企业,公社卖天大面子,给向阳厂配了部拨盘式电话。 就有个钟表状圆盘,打电话时,要把手指头插到数字键下的洞里,一圈圈拨,里头会发出链条拖长的声儿的,那种。 老王蹭地站起,来个人,啥人? 娘的,本想着建昆能帮忙拉点废铜烂铁回来,他就要浮一大白。 现在是啥情况,直接把北湾炼油厂的领导请来了? 这事,它合理吗? 老王不糊涂,压根没朝自家崽儿身上想,那小子见了大领导,说话不结巴就算好的。 “厂长,那我去准备?” “嗯!准备,好好准备,你赶紧去铺子,整最好的菜最好的酒,就……放这边厂里搞,人少,按山河说的办。” 山河说的,也是建昆教的。 老王心情特复杂,既惊喜,又头大。 建昆啊建昆,这事搞大发了喂! 你到底跟人说了啥,就我这小破厂,捞点他们大单位的剩汤剩水就行,怎么还搞出一副要跟人合作的架势呢? 咱有自知之明啊,不是那根葱。 以北湾炼油厂的规格,这事要传出去,指不定能见报,到时不提旁人,公社第一个不放过我! 但,人来了,不招待也不行。 哎,先看看吧。 ----------------- 晚6点,天已黑透。 两台拖拉机,一前一后,不惊不乍地驶进石头矶。 突突突的声音,镇上居民习以为常,哪天不听个上百回? 附近各大队的拖拉机,但凡出山洼,准往镇上开。 镇上本身也不少。 没人当回事,瞧都懒得瞧。 这正中拖拉机上人的下怀。 不然你以为,为啥掐这么好的点? 后斗都盖着油布,夜色掩盖下,跟个透明的样。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镇上普通居民是不关注,有心人就不同